夜，已经深了，我却还没有睡下。

夜郎王城客馆里的前院中，望着天上那轮满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你比我大，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一脸娇憨的深深，在月亮湖畔，这么笑着说着。

“楼大哥，你醒来吧，你快醒来吧！”满脸焦急的深深，在她的闺房之中，这么向我呼唤着。而我，则是在与小黑人的激战中负了伤，差一点就走过了奈何桥——若非她及时叫住我的话。

“楼大哥，你就不要再公主公主的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叫我深深就好！”王城大集上，她这么对我说着。那王城大集，有我们的贡献，也留下了我们的身影。

天罡凝气珠还在我的怀里，那卖珠老人的话又回响在了我的耳边：“以后，西南地区保一境平安，全靠你了！”保西南平定，不就是保牂柯国不受兵灾战祸吗？

保牂柯国平安，保竹冠王一家平安，也要保深深平安！

我的眼前，闪过了一张张面孔：有深深，有竹冠王、王后，有竹刚，也有狐猛、娟儿、佬同满、竹奴、仡天成、竹大军……还有牂柯王城中，那一个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

竹林勾结各国大军进入牂柯，完全可以预见，牂柯王国马上就会兵连祸及，百万牂柯百姓，特别是竹氏王族，将会遭到什么样的灾难！即便竹林不勾引各国兵马，以他的性格，他做了牂柯国王，天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天知道会给牂柯国民带来多少灾难！

我与竹氏王族，那是朋友情。我与竹刚，则有兄弟谊。我与深深，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情感，是爱情呢，还是友情。但是我知道，我和她的感情，是与所有的人中间最深的。而与牂柯国民，我则有道义上的责任——毕竟，唯一能够克制黑魔法术的，只有我的赤龙剑。

我怎么能够看着这些人受苦？我怎么能够无视竹林的胡作非为？我怎么能够？

杂乱的思绪中，我似乎看到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我是谁？我是大汉御前提点校尉楼举，我是大汉南越使团的副使，我是唐蒙将军的忠实护卫！我的责任，是保护好南越使团，是让唐蒙将军能够平安地回到长安，而不是保护牂柯国民！

从小我就在军中，是卫大将军、霍骠骑将军教导我成长起来，是卫大将军亲口告诫我，军人要遵守命令听从指挥，切不可以自作主张，切不可以违背军令，以免造成大祸！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是军人，我如何能够违背皇上亲自给我下达的命令？

看来我还是应该随同唐蒙将军南下，完成我们开辟南越的通道，却不能擅自回到牂柯国去。

可是，我就能够看着牂柯国陷入战争的深渊，看着牂柯国民遭受苦难吗？我能够不顾情义，让竹氏王族毁于一旦吗？我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深深被嫁到生苗国，去受那无尽的苦难吗？

我举起手中的酒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夜郎国的野果酒，喝着香甜，却有浓重的酒意，是让人解忧的好东西——可是，这酒真的能够解决我心里的难题吗？我表示怀疑。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蒙将军来到了我的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了？有心事？”

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唐蒙将军看了看了，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情这一字，最是难解。友情、爱情、道义之情，在在都是死结。”他看向我，又道：“男儿汉率性而为，才是真性情，你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我默然。然而要我丢弃这些感情，说实话，我做不到。

不过我是误解了唐蒙将军的意思，因为他接着又说道：“其实，一个混乱的南越，的确也不是皇上所愿意看到的。我们需要有一个人留在这儿，安抚住各国的异动。让牂柯国强大一些，对我们有利。”他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下达一个命令！”

那一刻中，我的眼睛一定有些湿润。这个大哥一样的将军，总是让我的心里感动万分，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明白我的心中所想，为我排忧解难！

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我微闭起眼睛，硬起心肠回答：“我接受的任务，是保将军一路平安，而不是其他。将军的好意我知道，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我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因为我不知道一旦我停了下来，还能不能继续说下去。我的心底很痛很痛，痛如刀割，但我却不得不这样说。纵然我明白唐蒙将军是真心想帮我，我却不能违背我的职责！

唐蒙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痴儿苦痛！为什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摇摇头，他走进了屋子。

我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却是望着天空想了起来：此时的深深，在做什么呢？她是已经被送往了生苗国，还是仍然在牂柯国的王宫里？还是正在前往生苗国的路上？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却知道，此时的她，一定也在仰着头望月亮，也许正在想我，也许正在想着被关押的竹冠王和竹刚，也许是珠泪双行！我的心里，忽然又被刺痛了一下。

再喝一口酒，顺势打了一个酒嗝。我的泪也下来了。不管她在哪儿，不管明天会怎么样，我和她，终究是不能再见面了——纵然再见面，她已经嫁为生苗国妃，我还能怎么样呢？还不如不见！

我想，也许我真的能够硬下心来了。不再去想她，甚至不要再想到什么牂柯国，什么生苗国。我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强迫自己要把这些烦恼的事情忘掉。等我回到大汉国，我又怎么可能记得生在异国的她？我再喝一口酒，也许真的可以把自己麻醉了吧！

酒意上来了，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酒袋还要往嘴里放去。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却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我恍惚听到一个清秀的女声在喊叫：“楼大哥！楼大哥！快来救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