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日清晨，也就是篝火晚会举行的第二天，我们终于从牂柯国开拔南下了。

告别的场面，是十分感人的。整个牂柯王城再一次万人空巷，只为着送别我们。竹冠王带着文武部属，将我们送出南门十里以外，还依依不舍地要再送一程。百姓们纷纷把手中的鸡蛋、熟牛肉、米酒送到我们的手上，不愁我们拿多了，只愁我们不愿拿。要知道，这里面有许多东西，是他们自己连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吃的啊！可是，在拿给我们的时候，他们全拿出来了。

深深没有出来告别，也许是怕不能忍受这种告别的时刻。但她托竹刚带来了一张帕子，那是她自己绣的花锦帕，锦帕上面有两个血红的鸳鸯，在月亮湖边戏水。湖水畔，四个娟秀的红色小字，让我的心中怦然一动，泪水忍不住流将下来：“等君来归”！

我知道，深深还是不能把我忘却，还是不愿意过那没有我在的日子。我又何尝能够把她忘却呢？回想起昨天晚上那场篝火晚会，我们不停地、近乎疯狂地跳舞，我自己也不知道围着篝火跳了多少圈，只记得她将我的手捏得紧紧的，甚至捏得我俩的手心全是汗水。在跳完火堆舞后，她又和我独自舞蹈在草坪中央，我们一直跳到午夜时分，还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我知道，那对她来说，是一种发泄，我一直都这么想。可是现在看来，我错了，那不是她的发泄，那是她的纪念，那是她对我的纪念！也许她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但是她却将我永永远远地记在了自己的心里。我不知道我们后来会怎么样，但那时候我知道，我在她的心里，是抹不去了。

其实，也许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吧，在我的心里，又何尝能够抹去她的影子呢？

牂柯王城出发的时候，竹冠王派了五百名骑兵，护送我们南下。领军的是两名年轻校尉，一个叫竹大军，一个叫仡天成。他们分别是竹氏王族和王后族中的年轻有为的人物，不过二十来岁，都还没有婚娶，却都出落得武艺非凡，一表人才。在他们治下，则有十个各领五十人的卒长，也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兴许竹冠王这样安排，是要我们之间有些共同语言吧。不过带了这五百人一起赶路，我们的速度就快不起来了。在路上走了七天，才走到两百里开外的赤河滩。又走了十三天，终于掠过荜芨城，来到了分割牂柯国与夜郎国的牂柯洒边，来到了那个有些出名的无名渡口。

在这一路上，我的心情，可以说是没有一刻平静过。走在赤河滩那险极的山道上，我总想起与深深、竹刚一起，在这儿大战小黑人的那一幕幕，然后便想起在召星峰上的一场场艰险的战斗。心中的那个倩影，没有丝毫的消失，却总是变得分外地清晰起来。

走到荜芨大城，我又想起带着一万子民同往牂柯王城的情景，然后就想到自己与深深一起去逛王城大集，还得到了天罡凝气珠和天王草、神龙草。摸摸怀里，天罡凝气珠还好好生生地躺着，摸上去分外凝滑。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本以为，在长时间的行路中，我可以渐渐淡忘在牂柯国里的一切，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不但不能忘记深深的倩影，我甚至不能忘记月亮湖上的每一片石头，王城里的每一处民居，甚至东山里的每一座山峰，召星峰上的每一棵树木！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与我一起战斗的每一个人，我记得狐猛、佬同满，我记得竹刚的枪法，深深手里的白雾，娟儿的虎牙刀，我还记得竹奴的一杖惊天……

我们曾经同生共死，我们曾经浴血奋战，这是怎样的情感，我怎么能够忘却？

站在牂柯江无名渡的渡船上，我向着不能渡过牂柯江的竹大军和仡天成，久久地挥手，再挥手。他们只能送我到牂柯江边，因为牂柯国与夜郎国的关系，听说不大好，他们不可能踏入夜郎国的领土。二十天的陪伴中，我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发现我只要与牂柯国的人在一起，就很容易建立感情。现在我要离开他们，继续南下，我只能拼命地挥手，也不知道是要告别他们，还是要告别牂柯国。

渡船到了江心，岸上却起了骚动。我看到有几骑马，从牂柯王城的方向飞奔而来，一骑马直驰近竹大军和仡天成身边，另外几骑马则分别奔向东边的盘城、西边的昭龙城和通滇城。

我知道，牂柯国境内根本就是不稳定的，虽然我帮助他们解决了小黑人，破坏了召星盘，但是那个策划这个阴谋的人，我们却都没有找到。只要这个人不死，牂柯国就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看到这几个骑士，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牂柯国出事了。我立即站起身来，唐蒙将军却一把抓住了我，向我摇摇头。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们已经离开牂柯国了，那儿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而且我们的任务是南下，皇上已经专门下诏催促了，我们不可能继续在牂柯国耽搁。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不忍心自己离开，而对牂柯国不管不顾。我想起了竹刚，想起了娟儿，想起了竹奴和狐愚，想起了佬同满和狐猛，当然还有我不敢想起，而又不得不想起的深深。我颓然坐倒在船上，看着那五百骑士掉转马头，飞奔向牂柯王城，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想些什么！

渡过牂柯江，就来到了夜郎国。然而在牂柯江边，我却没有了在初到牂柯国时曾经拥有的激情，竟是没有亲自去与夜郎国的边防军联系，而将这个工作委托给了张牧和通译老人。

也许是看着一路上都有些颓废的我，暗自有些着急，唐蒙将军深深地叹了好几回气。我知道，他有几次都想与我谈谈话，可是到了末来，却一直都没有找过我。我也巴不得他不来找我，因为我自己也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改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我自己了。

就这么一路行来，继续向着夜郎国的腹地深进。又走了二十来天，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村寨城镇，我们终于来到了夜郎国的国都，夜郎城。这是我们到达的第二个国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