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却还未眠。

淡淡的上弦月的清辉洒在我们的身上，告诉我们，今天还是七月初四日。熊熊的篝火还烧得很旺，荜荜扑扑的，那鲜红的火焰映得我们四人都是脸色通红，也不知道究竟是火映的，还是羞涩的。

娟儿姑娘靠在竹刚的怀里，两人坐在东首。竹刚将他那柄铁杆枪倚在身前，一只手环抱着娟儿，一只手捏着她的小手，两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自从竹刚醒来，知道娟儿不吃不喝守护了他一天一夜，而且为他补衣服，为他擦身子过后，竹刚就正式宣布了对娟儿的情意。原来，早在那一天，娟儿全家从东山里被野兽赶出来，恰好遇见竹刚，而且被竹刚从野兽的爪牙下救了下来，那时候娟儿就对竹刚生出了情愫。而竹刚也对这个姑娘十分欣赏，因此才有他派人去为娟儿的家里搭建窝棚，请深深去为娟儿的母亲治伤，还拉着我去娟儿的家。

娟儿是个大方开朗，而又温柔可亲的好姑娘，我们都可以看得出来。她对竹刚的情意，那也是十分明显的。我觉得，除了娟儿姑娘是猎户家的孩子，出身不甚高贵之外，她与竹刚实在是一对良配。不过我知道，竹刚是不会计较娟儿的出身的，可是竹冠王是否这样想，那我就不知道了。

要知道，竹刚是注定会接过王位的人，他的王后，可不是他自己能够独立决定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坐在我身边的深深悄声说道：“楼大哥，帮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好吗？”

我和深深并肩坐在火堆的左首，赤龙剑横在我的膝上。在白天我帮竹刚运功的时候，深深已经将她的那袭白衣洗涤干净烤干了，一尘不染的白衣，衬托着她的圣洁光芒，令我都有些不能仰视了。

听她叫我，我回过了头，看看她。她已经将面纱取下，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我看着她那带着几分期许的眼睛，忽然想起了长安里的那个人。

那应该是在去年了吧？或许是前年？虽然时间还不算太长，但我已经记不大清了。若不是深深的提醒，也许我真把那件事，那个人给忘得个干干净净了。

但我始终还记得一些的，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记得那座茶楼，那棵桂花树。

那一天，天气不算太热，也许是因为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的原因吧？我们第三次征伐匈奴，回到京师长安，参加完祝捷大会后，告别了要进宫见驾的卫大将军，便各自回军营。

我还记得，那一天长安城里万民空巷，人们都到街上来看我们了。我骑着那匹已经掉进牂柯江的大红马，马头上扎着一朵代表军功的大红花，身上穿的是御赐的黄金宝甲，带着自己部下十来名亲兵，缓缓地行走在大街上。从皇宫正门出来，经子午巷，未央巷，拐午门大街，便来到盛极一时的万国街。

就在商业繁盛，处处酒楼的万国街上，杜康酒楼门前，我得意洋洋，顾盼自若，偶尔一转头，却看见了我从未见过的一张脸：清秀如出水荷花，黑漆一点的眼珠子，转动着九分九的灵动，和一丝的飘逸。我不由得看得痴了，直到走过杜康酒楼，仍在回头望着。鼻间闻到股股桂花香，仿佛是来自那姑娘的身上，然而转头一看，却见一树桂花*，正吐着夏之清逸，令我不由得面红过耳。

从那一面之后，我从未见过那姑娘。然而那一觑之缘，却让我深埋进了心底。事过境迁，两年过去，我认为自己都已经把这事忘了，谁想到给深深这么一提，我又不知为何想起了她！

看着我的脸色，深深幽幽地问道：“楼大哥，想起谁了？”

“啊，”我惊了一下，回头看看深深，淡淡地笑道：“想起谁了？谁也没有想起来，只不过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拍了拍她的肩头，又笑道：“要不，我给你讲讲征伐匈奴的故事吧！”

深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道：“若是楼大哥不愿意讲，那就不讲了吧？”

我笑了笑，整理一下思绪，慢慢地给深深讲起了我随着卫大将军三次攻打匈奴的事情。那草原上的金戈铁马，那关山若飞的急进飞檄，那箭雨中的生死，那与匈奴左贤王大战三百回合的气概……

听着听着，深深将头靠在了我的肩头；听着听着，她俏丽的双眼慢慢地闭上；听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回头看看她，她已经睡着了。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去惊动这若玉兔般温柔纯洁的姑娘。

一只手揽着她的肩，我慢慢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那白色老者曾经在我梦境里舞动的那一招招剑法，在我的脑海里浮动起来。我潜下心神体会着，不知不觉地，天罡凝气珠运转起来，一股股天地灵气传入我的身体，与我的内力合而为一。渐渐地，我进入了物我两忘，神游天外的境界之中。

不知不觉地，东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又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