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边的雄鸡再一次鸣响它的号角的时候，新的一天就重新来临了。这是我无数次的经历新旧日子的交替，我相信它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没有哪一次的经历，有今天这么令我刻骨铭心！

轻轻推醒仍然沉睡着的深深，看着那惺忪的睡眼，我不可知觉地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她太累了，情感的大起大落，加深了即位大典给她带来的疲惫。而一晚上的缠绵悱恻，更令她身心俱疲。想到那些销魂的时刻，我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那些不该看到的部位，看着那比雪更白的肌肤，我的心情忍不住一阵激荡——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浪漫的时刻，楼下的敲门声已经开始催促起这位刚登基的女王。

来人是报告消息的侍者。在一帘纱窗外面，她目不斜视地、恭恭敬敬地报告了三个消息：“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现在牂柯王城中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儿童，都已经撤出了城市，在勤王军的分头护卫之下，向各个指定的地点转移。仡远大人、多幽大人他们正在组织城中四十岁以下的子民们撤出。整个撤退行动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两位大人说，无法保证有多少人可以被撤出去！”

我知道，为了保证能够救出足够多的牂柯王城的希望，整个撤退行动是按照先幼后老的顺序进行的。率先撤出的是婴儿及保护、照顾他们的，年龄不得超过十五岁的兄长，然后是城中所有的少年儿童，再往后才分别是青年人、壮年人和老年人。这是所有老年人共同的心愿，也是最终的决定。

“狐愚大人报告，东山中可以看到红光等异样。他已经决定，将于今天辰时左右开始作法，这个时间虽然太紧了些，但他也无法再推迟了。因此他请求大王在辰时以前撤出王城，由仡大将军护卫着，往东到月亮湖边，转上前往南方的大路，到赤河滩山后二十里的一处平地上休息，那儿将是安全的！”

为了保证能够安置牂柯王城及各地撤出的子民，狐愚在整个牂柯国中划出了十五六个安置点。假设他无法全部打开天地玄黄的禁制，他将确保让护生罩子罩住这十五六个地方，以保住牂柯国的火种。而其他地方的人，就只有听天由命了。这很残忍，但是只要这些地方能够安全，牂柯国就有希望。

“娟儿姑娘在今天早上出了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守城的士兵不敢问她，特意前来请示！”

“什么？！”深深一翻身坐了起来，赶忙拉过一件衣服遮住自己，一边厉声问道：“谁叫她擅自行动的？你们为什么不拦下她来？她从哪个方向出了城了？有没有派人追赶、跟踪、保护她？”

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她内心的焦急，却也让那个侍卫无从答起。我连忙拉了拉深深的手臂，低声说道：“不用怀疑，她一定是去找竹刚去了。侍卫们谁敢拦她啊，你也不要再责怪他们了，他们也没办法。”我望望那个如释重负的侍卫，想了想又说道：“我去问天谷的时候，会注意她的，你放心吧！”

深深这才平静下来，望着我嫣然一笑道：“那你记住了，一见到她，就让她马上回来！她身怀武功，又有一身好猎术，对我们是很有作用的。”我知道这是她言不由衷的话，便微笑着等待她的下文。果然，她轻轻低下了头去，继续微声说道：“更重要的，是她爱着我的哥哥，我不能让她去冒险，对不起哥哥！”

我点点头，笑着指了指外面。深深立即醒悟过来，扬起声音说道：“你先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支走这个侍卫，我和深深连忙披衣下床。深深双脸酡红，刚刚穿好衣服，忍不住又回头睨了我一眼。那眼神之中，有三分责怪，却有七分温情，看得我的心中又是一荡，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口。

说来也怪。两个人在没有发生关系之前，即便是情侣，也只是情感上的交流，不会有太深的牵挂。而一旦实现了灵与肉的完美统一，那将变成心灵的契合，从此无法再分开，永生永世将会在一起了。这是一种境界，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情，纯粹的爱情！

当我们披衣下楼的时候，便看到小楼旁边已经聚集起大量的军队。仡远站在军队的最前头，持刀带马，等待着我们到来。一看到深深，他与几个军官便迎了上来，双膝下跪禀告道：“女王陛下，我们受了大祭祀狐大人的命令，特意前来护送陛下出城，前往赤河滩后，请女王陛下上辇！”

深深摆了摆手，声音里有着七分刚毅：“不用摆辇了。事情很紧急，哪有这些闲工夫。带过马来，我们上马吧！”于是有士兵牵过一匹红马，她翻身跃了上去，没有带走自己的一件首饰，甚至没有带走一样女工之物，便甩起鞭梢，娇叱一声：“我们走！”当先便策马出了王宫，直奔向未知的前方！

我也骑上了我的那匹宝贵的白马，紧跟在红马身后。我还可以为深深当半天的护卫，虽然我知道这多半将是最后的相聚了，心中酸楚难忍，但我强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什么来。我不想让深深感到半分的伤心，更不想破坏这微妙的情绪。纵然有什么可伤心的，我也不需要破坏深深的坚强形象！

当我们走到街上的时候，便看到来来往往，穿梭来去的全是人。一个个青年、壮年、老年，不管是家室殷富的豪室中人，还是衣着贫贱的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脸色严肃，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却没有一个人会感到悲切。这些普普通通的子民们，当灾难即将降临的时候，那份深入骨子的豁达，将会成为这座即将毁灭的城市中最后一道绚丽的风景线，将会永远铭刻到牂柯王国的历史上，永不消失！

我知道，这些人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后是无法撤出牂柯城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什么。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希望放飞出去了，他们的心头是踏实的，他们已经无惧于一切！

在这平静而严肃的气氛中，千骑万乘，我们出了牂柯王城的东门。最后回头看一眼王宫方向，我正看到一束红光从王宫后院里升了起来。我知道，狐愚大人的工作开始了，这座城市已经开始了它自己的毁灭之旅。而在此时的城市中，还有不下五万人，他们将很难撤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