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吃过晚饭，收拾完毕，我们对坐在豆油灯下，默默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昏黄的豆油灯，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兴致。深深坐在我的对面，用左手支撑着头，双眸半睁半闭，静静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我也静静地看着她，尽情地享受着她的美丽，她的温柔。

在庐棚里为竹冠王守墓，已经守了六天了。在这六天里，我们朝夕相对，互相的情意在这并没有多少缠绵的六天里，得到了质的提高。我们忘记了以往的种种不开心，在田野里耕种，在小河边嬉戏，到树林里寻找野果，每天都从天刚亮直玩到太阳落山，方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我们的小窝里。只有在为竹冠王上香的时候，我才会从深深的眼睛里，看到那一丝凝固到了极点的伤痛，和愁苦。

我们都没有去想那令人愁苦的事情，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想也没有用。该来的，始终都是会来的。不定什么时候，我们都会为了某一个共同的目的，从容地走上一条不归的路。这是我们的责任，这更是我们的宿命。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去想这些事情呢？我们来到这乡间，目的就是为了快乐！

这个庐棚有两间卧室，我们各占去一间。深夜反侧的时候，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起就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那个女孩，甚至不止一次地将她与古海棠比较。两个女孩我都交往不是很多，却都交往在心。不过对海棠，我想得更多的是承担的道义，或者是她在长安时的惊鸿一瞥，而没有心中的孺慕。

但是深深不一样。初来牂柯国，我就认识了她。以后多次的出生入死，让我了解了她。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她。但更让我感到神奇的，却是初见时就有的那种奇特的熟悉感，似乎我们并不是现在才认识，而是早在千年之前，我就曾经将她搂在怀里了——到底是千年之前，还是在千年之后？

每次在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总是夜不能寐，甚至有一种立即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可是在这六天里，我们始终以礼自持。虽然我们大汉朝并不很讲究这些礼节，南越更是一个开放的地方，甚至可以在大路上看到在路旁洗浴的光着身子的少女。但是我不想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是一个凶多吉少的人，虽然我深爱着她，我也知道她也深爱着我，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愿意她为我而牺牲太多。

一个绿幽幽的影子轻轻地游进了屋子里，在屋外那响成一片的蛙叫声中，慢慢地爬上我们面前的案桌。我伸出三个指头轻轻一捏，便将这个不速之客给捏了起来：这是一条只有尺把长的，青绿色的菜花蛇，无毒。我捏着它的七寸处，它便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我正要用力捏下去，却被深深止住了：“楼大哥，算了，它也是一条命啊。我们就当是为自己祝福，也应该把它放回去吧？”

我微微一笑，将菜花蛇递了过去。深深伸手接过，慢慢地抚摸了一会儿，走到屋门口，将这条小蛇送进了门口的草丛里。屋外，蛙声分外的热闹，在月明星稀的今天，显得那么急躁而愤怒。

但是我们都没有被这与众不同的蛙叫声所惊动。走到深深的身后，我轻轻地扶住她，将自己穿着的一件褂子披到她的肩上：“天晚了，怕有一些露水重。你穿上这件衣服吧，也可以保暖一些！”

深深接过衣服，回头对我笑了一笑，顿时满屋生辉。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在即将触摸到她肩头的时候，猛然顿住了手。我还是不能，或者说不敢将手放下去，还是不能伤害了她，特别是现在。

深深却轻轻地将自己的身子移了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静静地望着门外的夜景出神。

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触摸着她那柔软的肩膀，我的心里一时间变得好乱。我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去拥有她，因为我不配拥有。我知道，很快我就将独自一人前往问天谷，那儿若不是我的毙命之所，我想我会回到牂柯王城。虽然我不知道当唐蒙将军回来的时候，我是留在王城陪我的深深呢，还是要与将军一起回到大汉王朝去。既然我还有这么多的不确定，我如何能够放心地将她搂住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凝视着地上某一处草丛，眼睛直直的，发着呆。我从背后看着她，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思潮，张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地抚着她的肩头，跟着叹了一口气。

许是听见了我在叹气，深深回过头来，明亮的眸子如天上的晨星，还蒙着一股淡淡的水雾。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道：“楼大哥，你在想什么？怎么叹起气来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摇摇头，我低头反问她：“没有，我没有什么。你呢？刚才你为什么叹气，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深深没有说话，反而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如花一般艳丽的容颜，一抹鲜红的嘴唇，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闪烁着诱人的光彩。看着她那秀丽的脸庞，感受着那三千青丝拂弄我手背，我忍不住有一种想亲吻她的冲动，搂着她左肩的手上不禁加了一分力道。于是她的身子再向我靠近了过来，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迷蒙的双眼紧紧地闭合，樱桃般的红唇却微微张开来，似乎在等待着我的下一个动作。

此时此刻，天上的明星也不再闪烁，月亮似乎有些害羞，轻轻地躲进了淡淡的云层里。树影婆娑，稻田里正在吐着芬芳的秧苗跟着起舞，似乎都在善意地微笑着，等待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幕的到来。和风轻轻地吹着，带给我们无边的凉爽。青蛙的叫声也似乎温和了许多，生怕打扰到了我们一般。

然而，我还是没有吻下去，我的肌肉似乎已经僵硬了，竟是无法凑到那张清丽的脸庞上去。

隔得近的时候，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深深脸上曾被竹林，被她的亲生父亲折磨过的痕迹。那张脸虽是秀美，却远远没有当初的那份恬然与宁静。哪怕她的表情再安宁，也好像是强装出来的一般。

我知道，她的心中，还是有着太多的牵挂。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轻轻放开她，我微微吐了一口气，温柔地道：“夜深了，回屋歇息了吧？”一边轻轻地弹去自己眼角的一滴微小的泪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