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最终平息下来。当我再一次见到多蒙的时候，这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主帅，已经成了竹刚太子军中的阶下囚，一脸的沮丧，而且他的面颊上、肩头上都有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在他的衣服上，结成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让人一看去就觉得触目惊心，很是震惊。

也许，这时候他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没有在牂柯江边留一支有力的部队了。这个最大的战略错误让他兵败如山倒，而且与自己的故国只有一江之隔，却无船相通，最终沦为阶下囚，大失一国的颜面。当然，也许他在发兵攻打牂柯国的时候，就已经犯下错误了，不过我想这一点他是不会了解的。

趁人国乱，伐人之国，是绝大多数雄者喜欢做的事情，他们对胜利的渴望驱使他们做这种大义不道的事。然而若是让他们做另外一种事，虽然结果差不多，在道义上还更站得住脚，他们却又不愿意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名字，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因为他们渴望武功，渴望流血的战场。

然而，这些雄者在很多时候都忘记了一个词语，叫作民心。侵略一个国家，屠杀这个国家的子民，却奢望这个国家的人民不做任何反抗，就感恩戴德地屈服于军威之下，这与缘木求鱼大概没有什么不同。若不是荜芨城子民同心同德，奋起反抗，荜芨城已经成了夜郎国军队的囊中之物，甚至也许牂柯王城也已经易主了。这本身就是民心这个词语的最好注解。可惜身陷牢笼的多蒙，仍然不明白这道理。

我一边发着感叹，一边看着多蒙摇了摇头，倒把前来请我到大帐里议事的小开看得一呆。

大帐是河滩上临时搭建起来的，不算宽大，但已经比普通士兵住的地方，条件要好得多了。许多士兵由于是轻装上阵，匆匆忙忙地赶来，没有带帐篷，就住在河滩上露营。河滩上点起上千堆篝火，每堆篝火边上围了四五个人，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宿营地。也幸亏是牂柯江边，容得下这么多人。

当我赶到大帐里的时候，应该到达的人们都已经到达了。帐中主位上坐的是竹刚，他是太子殿下，地位崇高，自然应该坐在高位上。他的右手边坐着名将仡远。人们都知道，虽然仡远只坐在第三位，但是他却是今天这场胜利的主导者，更是整个牂柯国军队的军胆，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此时的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身穿一袭便装，这让他大将军的威严减弱了不少，显得分外的和善。

其他将领分成左右两排，分站在这三个人的身旁。左面以狐猛为首，右面以张达为首，隐隐分成两个派系：荜芨大城来的，和跟着我们从牂柯王城来的。这让我看了一眼，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更让我皱眉头的是竹刚左首的座位上没有人。我知道，那儿原本应该坐着深深的，然而她没有在帐中。我记得在战场上我还曾经看见过她的大旗，可是却一直没有见到她的本人，难道她不在军中？

想了一想，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竹刚已经抢先笑着道：“楼大哥来了！快来上座！”

我还想谦逊几句，他却已经豪爽地大笑着，走下座来，扶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那左首第一个座位上坐下，一边大笑道：“楼大哥力战夜郎国大祭祀师，斩杀敌首，功在彪炳。本应该为楼大哥庆功的，可是野营在这河滩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也准备不到，只得委屈楼大哥了！你可别见怪啊！”

我笑道：“说哪里话来。你我兄弟要是再说这些，就当真是委屈了我了！”看了四周一眼，我转过话头：“怎么没有见到深深呢？刚才我还看见她的大旗，不会她把旗号留在这儿，人却走了吧？”

周围的人群本都是兴高采烈的，可是我一提到深深，帐蓬中立即变得分外寂静。竹刚拉着我的胳膊的手，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也滞了一下。虽然他立即回过神来，又笑语宴宴地把我按在椅子上，可是我却明显从他的神色变化中感觉到了一丝东西，一丝我不想去猜的东西。

看着他的眼睛，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深深去哪儿了？有危险吗？”

竹刚将我按在座位上，自己却转身走向台阶上的主座，一边走，一边笑道：“哪儿会有什么危险？哪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今天打了大胜仗了呢！难道你不知道吗？她会有什么危险？真是！”

可是我却明明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深深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也许下午的战斗中，她举起的大旗下，就已经没有了她的人影，那只不过是举起来安定人心的而已。

我一下子着了急，猛地站了起来，朝刚刚坐上主位的竹刚叫道：“深深到底怎么了？她去哪儿了！”

仡远在我的对面眯了眯眼睛，微笑地道：“楼大人稍安勿躁，深深公主的确没有什么大事。您看，我们这些人都是敬爱深深公主的人，我们都不着急，这不证明了深深公主没有什么大碍嘛？”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粗暴地打断。对竹刚，他虽然是我的结义兄弟，但毕竟是牂柯国的太子。在他牂柯国的地方上，我怎么也不敢对他意气熙指。可是对官位不高的仡远，我就用不着那么客气了。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声问道：“深深公主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她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也许是我的力气太大了，仡远急急忙忙地叫道：“楼大人，您轻一点，轻一点！我的年纪大了！”

我连忙松开他，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但请一定告诉我深深的下落！我很着急！”

竹刚坐在主位上，也许是看到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于是开口说道：“深深在战斗发起之初，就已经不在军中了。两个不速之客带走了她。那是竹林派来的高手，我们谁也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当我接到她的亲兵们的报告之后，她已经被带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了。那时战斗正酣，我来不及追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