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林的双眼圆睁,他的心跳在加速,对面的晋军盾阵,已经不到百步了,十步之外,散得到处都是的, 是本方前次冲阵不成,给沙包土囊和小轮车生生砸倒的人马尸体,枭下的二十多个首级,排成一排,插在六七十步的阵前,最前面的一个,赫然正是卡德罗的, 而枭首与对面的盾阵之间, 十余步内,则是堆到两尺多高的人马尸体。
作为一个优秀的骑兵军官,他很清楚,眼前这百步左右的距离,乃是兵法意义上的死地,骑兵不可能超过这些地上的尸体和前方的障碍,再越过那些宽厚的盾墙,去攻击到盾后的晋军。
这会儿的情况已经跟第一次突击不同,晋军的防线显然已经稳固,而那一排枭首,似乎更象是一种引诱和嘲讽,要吸引这些俱装甲骑们继续上前送死。
慕容林咬了咬牙,他不再去看那些枭首的表情,对面的盾后的弩矢如雨,带着呼啸的风声,洒落在本方冲击的阵形之中,不少身边的骑士们都发出了闷哼之声,即使是隔了百步距离, 即使是人马俱甲, 甚至这批北海王卫队的骑士们在铁甲之内还套了一层硬皮甲,内衬丝绸防箭,也无法完全挡住这强弩的射击,不少骑士身上中了两三根的弩矢,入肉出血,已经形成了伤害!
慕容林一边顶着盾,一边飞快地思考着,他的手上能感知到弩矢击中盾面时的那股振动,也能感受到这弓弩之力,确实是强弓硬弩,自己若是再强行向前,恐怕接近五十步的距离,就会给直接一弩毙命,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是受些轻伤了。
慕容林另一只手摸出了号角,开始吹了起来,他的命令,通过急促的军号声, 传遍全军:“距敌百步, 骑射一轮, 左旋!”
前排的数十名俱甲甲骑,把骑槊收起,挂到了武器勾了,而大弓一下子抄在了手中,顺势长箭上弦,也不用瞄准,对着对面的大盾,略微调高了一点角度,就是一阵弓箭击发。
上百枝的长箭,迅速地飞了出去,如同一道黑色的乌云,闪进了对面的盾墙之后,一阵闷哼与惨叫声从对面的盾后传来,显然,这一轮的打击,造成了一定的杀伤,就连刚才不间断射来的弩矢,也略微中断了一瞬间。
射完这一箭后,第一排的数十骑突然横着向左前方侧转,如同一根横棍,斜斜地从敌军的一字盾墙前掠过,一如骑射袭击时的侧前转进,最外侧的骑手,在离敌军盾阵前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过,一手控着马缰,让座骑从遍地的人马尸体与沙包土囊间跳过,不至于给绊倒,一边用脚踩着弓身,单手手上箭控弦,然后抬起脚,松开手,以这种蹶张的方式向着对方向着对面的盾墙,发出一箭。
“叭”的一声,一箭狠狠地击中了对面的盾墙,半尺厚的盾身上,早已经插了十余根长箭,有两箭更是深至没柄,可见这些俱装甲骑们骑射时惊人的力量。
而这一箭成为了压垮这面盾牌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箭射出,这面大盾,生生地从中而折断,上半截的盾面,就这样断裂而下落,后方的三名弩手,尽收眼底。
中间一人,身高九尺,状如人熊,可不正是沈田子?他也没有料到这盾居然会给一箭射穿,所幸他的手中正好最后一弩转到了发射位置,端起大弩,不由分说地一弩射出。
五十步外,那名刚刚脚踩大弓,一箭破盾的那名俱装甲骑,这会儿正兴奋地想要换箭击发呢,却是给一矢击穿了咽喉,他的脖子冒出了一股血箭,控缰的左手刚要提起抓箭,又是两矢击中了他的体侧,马的侧身也中了三矢,眼前一黑,连人带马都摔倒在地,
沈田子一弩射出后,把手中已经打空的大弩往地上一扔,顺手抄起手边放着的一面小圆盾,就在面前挥舞着,把身边的两名弩手也掩护住,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六七箭就在这眨眼之间纷纷射来,却全部给沈田子手中的盾牌打飞,落到了地上,竟是一箭也没有伤到那断盾之后的晋军。
三个军士扛着一面新的大盾,冲了上来,大叫道:“三哥,我们来顶了!”
沈田子一边挥盾后退,一边笑道:“你们的动作倒不慢嘛。好好防住了,别让流矢进来伤了兄弟们!”
当一面又大又厚的盾牌,在他面前竖起时,沈田子舒了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射得兴起,居然没来得及观察敌军的动向,看着右侧二十多步外的那个测距兵,沈田子大吼道:“二麻子,敌军现在做什么,是退还是在冲阵?”
二麻子的半個身子探出了盾墙之外,他站在一辆小推车上,这让他对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他一边顶盾护着自己的上半身,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敌军正分批骑射中,横队斜前掠过,百余骑已经穿过我军的正面,正向我军的侧翼穿插,离我军的侧面,只有三十步啦。”
沈田子睁大了眼睛:“真的是直插侧翼吗?是小股前来,还是全部来了?”
二麻子大声道:“他们第四第五排骑射之后也全部斜插过去了,应该是全军想突破我军侧翼,三哥,不可大意啊!”
沈田子哈哈大笑:“这些早在我们意料之中,传令,所有阵中的盾手全部集中到侧翼防守,堆好沙包,长槊手上前守住阵型,弓箭手在后压阵,敌军若是骑射,就对射,若是突阵,则依靠盾墙和沙包对刺,少量敌骑冲入阵中,就按刚才的战法,围而杀之,没我的命令,不得出击,有敢越沙包一步者,斩!”
众军齐声大吼:“得令!”
沈田子的身边,一员小将小声地说道:“三哥,只守不攻,如何消灭这股燕骑?就这样放他们过阵吗?”
沈田子微微一笑:“会有人收拾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