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执靠着石床坐在了?地上。
姜悟没有吃完的那根兔腿被他放在了?一旁, 殷无执闭上眼睛,疲惫地仰起了?脸。
从姜悟的视角,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侧脸。
“殷无执。”他没有睡:“你不吃么。”
殷无执没有出声, 呼吸的时候有风箱的声音,姜悟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受了?内伤的原因。
顺着殷无执的脸划过肩膀, 姜悟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几根指腹皆被崖壁磨平磨破, 握过藤蔓的手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在那漫长的游魂生?涯中,姜悟甚至见过比他手伤更触摸惊心的场面?, 但那时他只知道应该很?疼,却没有什么概念, 也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 他忽然发现, 这样的伤痕,是会让人担心的。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殷无执。”
也许是累坏了?。毕竟姜悟来到山底还睡了?一觉,可殷无执却在不停地忙碌。
姜悟下了?床,走出了?岩洞。
长长的过道出现在面?前, 在对面?的侧方,他还看到了?又一个岩洞。
他迷茫了?一会儿,仔细思考自己?脖子受伤的时候谷太医的处理方法, 然后抬步朝洞外?走去。
这个洞里有没有水他不清楚, 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和体力去寻找。他记得?掉下来时的那个湖泊, 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水。
身后传来动静, 姜悟回头,才?发觉殷无执像影子一样跟了?出来。
“醒了?。”姜悟说:“我以为你昏倒了?。”
“去哪。”
“水。”
“我去找。”
姜悟看着他的脸色,殷无执道:“回去。”
“。”
“你是没长嘴么,什么都?要我猜。”
“。”
殷无执举着火折子:“做什么这样看我。”
“殷无执。”
“回去。”
“。”姜悟丧丧地看着他的手:“殷无执。”
殷无执看向自己?的手,五指虚虚张着, 道:“明日再处理,我今日累了?。”
“殷无执。”
“……”殷无执道:“那边岩洞有温泉水。”
姜悟跟着他往那边岩洞走,路上,殷无执又咳了?几声,伸手扶住墙壁支撑。
“你坐在这里,我去找。”
“你不在乎我,为何又对我这样好。”
因为殷无执不能死,他还要做皇帝。如果泄露天机,不知殷无执命运会不会被扭转,他道:“因为朕善良。”
反正外?面?都?这么说的。
殷无执笑了?一声,又安静地带着他往前去。
姜悟果真在一个岩洞内看到了?小温泉池,他按照殷无执说的,拿火折子找到了?废弃的蜡烛点燃。衬着光,他从角落找了?个器皿,舀了?水冲在殷无执的伤口上,殷无执的手微微颤动,道:“真是有生?之年。”
姜悟又接了?水,再次对着他的手冲。
殷无执闭了?一下眼睛,也不知他是要来给自己?处理伤口的,还是来谋杀的。
姜悟捧着陶器,连续冲了?三次,歇了?歇,又捧起来冲了?两?次,再歇了?歇。
殷无执道:“好了?。”
他把?陶器放下,道:“没药。”
殷无执费劲地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
姜悟接过来,听他道:“省着用?。”
殷无执已经有些撑不住,他将手放在池边的地上,额头冷汗密布。
姜悟把?他的手拿了?起来,舀了?水冲干净他手背上的灰尘,然后伸着双腿坐在地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低头倒药。
他做什么都?慢吞吞的,累了?还要歇歇,殷无执靠在旁边的岩石上,透过晃动的烛火望他。那张脸还是没什么生?气,一举一动都?显得?笨拙而僵硬,像是人为操纵的木偶。
“陛下,还是在意我的吧。”殷无执说:“其实在意我,对么?”
丧批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也就?懒得?纠正什么。
他把?药撒的很?均匀,左右寻找绷带的时候,便听到刺啦一声响,殷无执将衣角撕开?递了?过来。
他看上去仿佛随时要昏倒,也不知是什么在强撑着。
丧批给他缠上手,道:“这里暖。”
“你想睡这儿。”
“嗯。”主要是懒得?动。
“这个岩洞的石床没有打理。”
丧批直接躺在了?地上。
殷无执又说:“不硌了?。”
硌是硌的,但没有条件,也还能凑活。
他总是这样,有好的很?好,没有好的也无所?谓。
殷无执也实在是没力气了?,很?快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姜悟已经不知所?踪。
他蓦然撑起身子,脸色惨白地跨了?出去。
岩洞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洞内都?听得?清清楚楚,殷无执慌乱地张望,巨大的恐慌犹如一只巨手般掐住了?他的心脏。
“姜悟……”他忍无可忍:“姜悟——!”
某个更大的天然温泉里,飘在上面?的人一下子沉了?下去,几息后,他从水里露出了?脑袋,然后抓起地上的石头,重?重?敲在岩壁上。
殷无执耳朵微动,这才?发现地面?上残留着一些脚印,他踉跄着朝着发声处冲过去,进了?一个更大的天然岩洞,在泉中看到了?漂亮的皇帝。
他绷着脸走过去,道:“何时来的。”
姜悟分不清时间,便答:“不记得?。”
“为何不叫醒我。”
“。”
殷无执沉默了?下,道:“我很?担心。”
姜悟重?新在水里躺下去,再次飘了?起来。
殷无执走过去,在池边坐下,静静望着他。
泉水冒着热气,跟他在暖阁里那个池子差不多大,面?条皇帝静静地飘着,乌发在浅蓝的水下四散,犹如海上玉鲛。
殷无执想起贵妃娇那日,眸色暗沉,道:“陛下,咳,臣也不舒服。”
姜悟:“?”
“臣也想泡一下。”
姜悟看向他的手。
殷无执道:“没关系。”
姜悟在水里松松划了?两?下,给他让出了?位置。
一刻钟后,殷无执下了?水。
姜悟还是安静地飘着,对着他的脚玉白可爱,他到底有多喜欢飘呢,手指和脚都?在小幅度地移动。
殷无执伸手,握住了?他动来动去的脚趾。
脚趾又晃了?晃,逃开?了?他的手掌,姜悟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殷无执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洞内的风吹着蜡烛,火苗狂乱地舞动着,照得?岩壁上的人影也混沌凌乱了?起来。
暴雨一直没停,风从过道吹过去,将所?有声音尽数掩埋。
姜悟微疲倦地睡着了?,醒时已经穿戴妥当,他被安放在石床上,看向身侧乌发披散的青年——
也许,喊他男人,或者疯狗更为合适。
殷无执偏头朝他看过来,姜悟与他对视一息,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做了?很?多年的游魂,却并不是傻子。
身上被殷无执弄出来很?多伤,这会儿哪儿哪儿都?疼,他垂下睫毛,知道殷无执大概是因为生?气,所?以故意在报复他。
姜悟认真思考,自己?哪里惹殷无执生?气了?。
是在喂他兔肉的时候,从他重?新把?兔肉递到他嘴边,哄他吃饭。
一切就?不一样了?。
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男人来到了?他身边,重?新递来了?吃的。
姜悟:“。”
不,他不会再吃殷无执给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