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定军山。
定军山位于汉中府所在的南郑西面不过四十里,正是汉中军的主要驻屯地,汉中军集训和演练场地都在这里,如今定军山有两个营伍正在训练,四千人都是征召的汉中和四川的山民,浙两个新营伍的训练和装备都与以往的大方阵为主,铳炮结合的步营不同,所有的战术和装备都朝山地作战靠拢,因此新的营伍被列为山地营这个新的分类。
轰轰轰!
新军营一旁的靶场,一场炮火测试在进行,所有的炮手都没有穿着军服,看身份牌似乎是工厂的匠人,这正式大都督府为汉中军山地营调来的炮官,用于测试山地营的火炮。
在靶场上摆了两种,四门火炮,一种是野战炮的轻量型号,北府军团的野战炮自从装备以来,进行了几次改进,甚至演变出了战防炮这类新炮种,但野战炮的改良方向一直是确定的,更轻便更强大,第一代野战炮的死重超过了八百斤,而如今同样口径的野战炮,已经控制在了四百斤左右,射程也增加了不少,而眼前的野战炮更是轻量化后的产物,使用质量更好的炮钢,降低炮药量,虽然射程和威力有所降低,但是在演示中仍然精准的砸倒了一里半外的石墙。
这种野战炮来自归化城铸炮厂,那是如今朝廷实力最强,规模最大的炮厂,同样的口径之下,已经做到了极致。
砰砰砰!
京城铸炮厂提供的火炮发射的声音更为清脆,采用的也是野战炮一样的九磅炮弹,最大装药量只是野战炮的一半,最大射程堪堪超过一里,这种火炮把轻量化做到了极致,炮管只有二尺余长,只比成年男人的小腿稍微长,显的炮车尤为巨大,那轮子也不是钢铁铸造,而是用硬木包了铜的。
一里距离,京城轻炮只把石墙砸了几个洞,威力不及归化城轻量炮的一般。
“将军,若说铸炮,谁能比的上咱归化城炮厂,这是咱北府的老底子,如今北府诸军用的火炮,十成有八成是咱炮厂铸造的。”归化城炮厂的管事看了两种火炮的炮击效果,不无骄傲的对徐白云说道。
对于归化城炮厂来说,已经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京城炮厂总揽了水师的火炮,一艘军舰的火炮数量就超过了一个主力炮营的,虽说汉中军最多不过百十门的装备,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保住北府各军的火炮装备,才能保住炮厂近万匠人的利益。
徐白云笑了笑,说:“威力只是一方面,事实上,你们的火炮威力过剩了。”
说着,徐白云对着身边的炮兵千总点点头,那千总当即带领炮兵上前,先是用军中的马骡牵引火炮试了试,跑到一个高约十丈的乱石坡下,开始拆解火炮,京城的轻炮很快拆解开,两个轮子搭在骡子身上,炮架栓在另外一匹上,两个人搭了两根绳子,一前一后抬起炮管上了坡顶,另外的炮手则背负弹药箱子和其他物什。
轻炮已经开火,而归化城提供的轻量火炮还未曾上去,主要是炮管太重,超过了二百斤,得四个人抬,但狭窄的小路摆不开四个人,马匹又驮负不过,只能两匹马拉扯上去,却也甚是艰难。
看到这里,徐白云与杜文焕交流了一下眼神,二人微微点头,说:“定下了,就要京城出产的轻炮!”
“将军,将军,那轻炮可是只能打一里,效力射程也就半里多.......。”归化城炮厂的管事坐不住了,已经开始诋毁竞争对手了。
炮兵千总拦住了他,说:“我们汉中军日后对付的主要是献贼和西南的土司,献贼的红夷大炮,你野战炮对付不了,只能上重炮或者战防炮,而对付土司的那种石寨甚至竹木寨子,也无需那么大威力,说白了,火炮哪怕只能打半里,也是够的!”
最后,千总看着管事,说:“你们啊,太不舍得花心思了。”
管事听了这话,叹息一声,实际上就算他这个二把刀也是知道四百斤的野战炮对于山地营来说仍然是太重了,但是归化城的高层不愿意为了几十门火炮重新设计制造一种新的,只能修修改改,谁曾想,京城炮厂这般下力气,若是没有这个竞争者,汉中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自家的火炮。
徐白云前往汉中军的官厅,对京城炮厂的人说道:“本将会把火炮的文书尽快递给大都督府,第一批可能要十八门,装备三个营伍,你们回去可以立刻生产,第二批的话再行改进,射程和威力再下降一些也是无妨,尽可能减重,最好能减到马骡可以单独驮负炮管的地步,明白吗?”
那管事微微点头,用铅笔记录在了小册子上,徐白云进了官厅,问:“第一批火炮预计什么时候到达?”
管事说道:“京城的炮厂采用最先进的铁模铸炮法,成品率上去了,也不拘季节,考虑到运输和铸炮,十八门火炮可以在崇祯十四年二月之前提供。”
“能不能再快些?”杜文焕在一旁问道。
管事看了看二人,说:“若是再快些,可以在年底提供八门!”
杜文焕微微一愣,再快也不能这般快吧,杜文焕道:“你这炮是现成的吗,残次品我们汉中军可是不收的。”
管事连称不敢,说:“除了这两门样炮,还有六门形制相同的轻炮,只是炮架略微不同罢了,却是现成的,如今在大同的仓库准备转运,却是四个月前,漠北订购的。”
徐白云倒是了解一些,漠北的大都护府可以说是大明自主权最大的地方,雷伟简直就是土皇帝,拥有地域内一切军政大权,而在今年中旬,深入西伯利亚的军队终于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俄罗斯人。
显然,这已经不是火绳枪可以解决的对手了,所以向炮厂订购火炮,他们要的更少,最多不过二十门,京城炮厂接了归化城不要的单子。而且在北庭都护府火炮使用的环境更为严苛,大明西南好歹还有路,那里确实连路都没有的,所以要求火炮除了炮管,所有部件都能拆开让人背负前进,这也导致了结构强度下降。
解释完之后,那管事说:“两位将军知道,火炮最耗时日的是炮管,如今炮管是现成的,只需要更换炮车就是了,所以能在年内运来。”
“北庭都护府不会有意见吧?”杜文焕有些担心的说道,说到底,汉中军是北府军团的小字辈,而北庭都护府则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当初雷伟可是差点和秦王拜把子呢。
那管事说:“应该不会,听人说漠北更北面的林子里,一边倒是有半年大雪封山,出去连鼻子都能冻没了,那是打不了仗的,现在运去了也是无用,当然,大都督府那边还的二位将军出面调解,有了大都督府的移文,炮厂才好安排。”
徐白云微微点头,心道问题不大,当即应下来,让京城炮厂先把炮车做出来。
写好了文书,交给了信使,徐白云看了一眼杜文焕,说:“京城的邸报,你可是看了?”
杜文焕微微点头,说:“看来未来几年,秦王的重心在东虏那边,这次怕是不灭东虏誓不罢休了。”
徐白云微微点头,不光是邸报上的消息,北府如今的资源大规模的向驻扎在北方的各军投入,原本汉中军应该建立六个山地营,如今也仅仅是建了三个。
“不光如此,上个月我去西安,见到了曹将军,他说关陇军被改变了扩军计划,把秦军和套内调来的蒙古骑兵,混编了四个营,其中一个是铁甲骑兵,兵营也改在了凉州卫,这可是要动兵了啊。”杜文焕继续说道。
“确实如此,如今卫拉特人已经奉大明为宗主国,明年开春,包括固始汗等部大汗都是要入京的,藏地的喇嘛也请求册封法王,既然宗藩已经明确,除了恩赏朝贡,便要把一些不合群的人去掉了。”徐白云说道。
杜文焕微微一笑,虽然没有明说,但二人都是清楚,如今西域各部各国,不对大明称臣纳贡的只有盘踞在西域腹地的叶尔羌汗国,而那个国家因为信仰、通商等问题,一直与周围的势力不快,难得成为大明和藩属势力之间共同的敌人。
徐白云却是笑不出来了,说:“老杜啊,如此看来的话,只有你我还在蹉跎啊。”
杜文焕叹息一声,说:“你我心中苦楚,又岂是其他人知道的呢?”
汉中军本就是一个新军,尚未齐装满员,自然不能独当一面,而汉中军虽然占据了通往四川的道路,也算是打开了缺口,但面对献贼那数量庞大的军队规模,也只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更何况,二人还都不是秦王嫡系,在朝中也无大佬照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二人都是清楚,西南将是秦王心中战略的一个押后选项,甚至可能在江南之后,毕竟西南地区的土司势力实在是太复杂了,地形也不利于兵力展开,至少北府各军调集到西南来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既然押后,就得等待,二人心中却是心态不同,徐白云不过长了秦王两岁,三十余岁,正年轻,等十年,仍然是一个武将经验和体能巅峰的时刻,但他杜文焕等不起,他已经当了二十年的总兵了,如今更是年近五十了,若是几年无战事,只能解甲退役,虽说晚年肯定会好过那些旧军镇的官将,但能不能封伯就不能确定了,但若能在退役前立下大功,封伯便是板上钉钉了。
二人相互看看,忽然都是苦笑起来,徐白云说:“老杜啊,你我总是闲不住的人啊!”
杜文焕报以微笑,徐白云展开地图,说:“听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咱要是整日在这里练兵,怕是也没有什么资源给咱们,也罢,你我搏一把,挣一挣前程!”
说着,徐白云指了指四川腹地的遂宁,说道:“献贼兼并了田见秀部,其麾下精锐分了诸将领,其中在伏击田见秀一战中立下大功的刘进忠部得兵两万,麾下扩充到了五万,进驻夔州府和巴州,堵住了汉中入蜀的荔枝道和米仓道,夜不收回报,这厮派遣精兵数千就驻扎在南江,不断让士卒化妆成商贩和农户进入汉中,甚至开始走私盐铁,我已经密令夜不收,只做监视,不要抓捕!”
杜文焕听后,哈哈一笑,说:“徐将军,原来你早有准备。”
“这厮颇有进占汉中的意思,只是没有这个胆量,若是给他一个机会,说不定能让他多几个胆子,这厮怕是忍不住。”徐白云说道。
杜文焕重重的点头,他对于歼灭刘进忠没有多大的兴趣,可若是抓住机会,顺势南下,进占夔州府,那可是大功一件,直接隔断了长江,把湖广和四川之间的咽喉握在了手中,彻底断绝南京朝廷利用献贼分薄北府实力的想法。
最关键的是,一旦做到这一点,朝廷就得往汉中军投入更多的资源,别的不说,长江的舟师就得建立起来,而且汉中军多了一府,自然也得多扩军一些,否则无法控制局面,甚至可以把剿灭献贼的优先度提前到平定江南之前来。
杜文焕问:“徐将军,那如何给他机会呢?”
徐白云微微一笑,说:“这就要看老天爷的了,说不定天公不作美!”
巴州州衙。
刘进忠坐在椅子上,把切成块的烤鸭蘸了些酱料,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肥胖的身子大半靠着桌子支撑,才得以让上下牙齿用力,堂外正下着小雨,刘进忠忽然愣住,嘟囔道:“四川就是好啊,若是在陕北,这个天气冻的鸡儿都是软了,啧啧啧,蜀地好,蜀地好呀。”
正说着,一个将军跑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说:“将军,好消息啊,青石关的官军撤走了大半!”
啪嗒!
刘进忠手里的鸭脖子掉在了地上,他诧异的问:“咋撤了,你可弄清楚了。”
那将军说道:“自然是真的,几个弟兄还扮作耍猴的进去看了,只有不到几百人驻守,其余都是撤走了,俺担心官兵有圈套,所以特意去了一趟汉中,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刘进忠问。
“大雪啊,大雪啊,汉中大雪啊!”将军大声的吆喝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