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善直接趴在了地上,挣扎站起来,他看了看周围,都是葛布什贤哈超的甲兵,连连叩首,叫道:“皇上,小王.......不,奴才,奴才没有造反啊,我们科尔沁部与北府的买卖索尼大人的都是知道的,没有这些买卖掩护,咱大清怎么派遣探子到归化城去,奴才也是听了索尼大人的才这般做的啊,奴才绝对没有造反,肯定是有人陷害呀。”
看着吴克善那样子,皇太极微微摇头,他刚才不过是试探,吴克善就把肚子里那点秘密全掏了出来,吴克善自从执掌了科尔沁部落,一直都是墙头草一般的存在,加深与八旗联姻,增强与北府贸易,是个绝对自私自利的小人。
皇太极淡淡问道:“满珠习礼的营地里出现了许多阿苏特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吴克善支起身子,眼睛转了转,咬牙说:“肯定是多尔衮,他和阿苏特人穿一条裤子,而且满珠习礼因为奴才封了亲王,一直心怀怨恨,所以.......所以附逆了,但这是他满珠习礼私自决定的,科尔沁永远是大清皇帝忠诚的奴才。”
“平定科尔沁左翼,需要什么?”黄太直制止了他无意义的解释,只是淡淡的问道。
吴克善想了想,说:“若是出其不意,只需要三千兵马,还有......奴才可以出面,弹压左翼的逆贼,让部落中人不会妄动,只是.....只是.......。”
“多尔衮和多铎你不用管,那是爱新觉罗的家事。”皇太极又道。
“三千兵马如何调集?”皇太极又问。
吴克善道:“若是动用葛布什贤哈超和乌镇哈超的兵马,恐被逆贼侦知,据奴才所知,察哈尔亲王身边有一千护军,若皇上信得过奴才,奴才可再从左近调集两千兵马。”
皇太极道:“就如此办理吧,只是你虽然聪慧,却上不得战阵,平叛之事便交由鳌拜吧。”
吴克善自然不敢有意见,皇太极又道:“此事谁也不许告知,济尔哈朗已经率两万人从盛京赶来,三日内可到,若是做不到,也不需要勉强。”
接着,皇太极话音一转,说:“经历了这么些事儿,科尔沁的台吉头人里,我只信你吴克善了,若能平了科尔沁左翼,科尔沁便都予你了,不分左翼右翼了。”
吴克善听了这话,心中激动,跪在地上磕头:“谢皇上信任,奴才肝脑涂地也要为皇上平定叛贼!”
满珠习礼的营地。
一个不起眼的帐篷里,林天奕与额吉尔一道坐在宾客位置上,多尔衮则在另一侧,多尔衮道:“委屈二位了,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明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说,明晚动手?”额吉尔问道,这个土默特的老人虽然在草原上生活久了,但追随孙伯纶的这段时日已经养成了诸多和蒙古人不同的习惯,如今窝在科尔沁左翼,便是不能洗澡这一点,他也是受不住。
多尔衮说道:“正是,明晚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会到金山营地,祭奠先汗,那个时候便是动手的好时机。”
“林先生,额吉尔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两位该告知于我,北府将会如何配合了吧!”多尔衮问道。
林天奕扯开一张地图,指了指上面两个地方:“车臣汗硕垒的一万两千人已经翻越了木塔里山进入了大兴安岭以东,而兀良哈将军的八千人马也正翻越,两支军队会在五日后卜拉罕左近,车臣军于沼泽中隐匿,北府军藏于山林,你可以派遣斥候前往,以三堆篝火为号,大军便南下策应,所以,多尔衮,如果可以,最好再拖延几日,中间空档太多,你控制不住局面。”
多尔衮摇摇头:“不,金山大营的局面不需要控制,只要所有的旗主王爷死了就行,你们大军需要协助我们两白旗控制盛京、辽阳等城池的局面。”
林天奕自然明白多尔衮的想法,反正蒙古人,无论左翼右翼,还是内藩蒙古,在双方协议中,最后都落不到两白旗的手中,他根本不管那些人的何去何从。
“你们不知道,最近我的右眼总是跳,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是尽快吧,只是林先生,为何北府的兵马会这般少?”多尔衮有些不解。
额吉尔道:“北府军需要穿越左翼的牧地,兀良哈将军是伪装成扎鲁特人和巴林部赶来的,特穆尔将军的后队在后面。”
多尔衮当然不知道,特穆尔麾下原本不多的兵力又抽调到了宣大数千,协助训练新军去了,如今这八千人已经是仅剩的可以调动的军队,为此,只能要求车臣部协助,为此,车臣部在此次南下出战所收拢的左翼部众俱归其所有。
在商定之后,多尔衮也是离开了,毕竟他的营地在金山大营,只有多铎留在那里。
额吉尔见帐篷里空荡下来,看着晃动的篝火,额吉尔问:“林先生,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林天奕摇摇头,道:“希望会成功吧,若是成功,可当五年之功。额吉尔大人,辽东之患在你我手中解决,我们也会青史留名啊。”
额吉尔苦笑一声,实际上二人心中没有把握,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汉人一个蒙古人,做事风格也不一样,但有一点,都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但是造反这种事儿又不能代替多尔衮去做,只能尽可能为其谋划,但这种让人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着实让二人坐立难安。
林天奕看了看额吉尔,说:“很煎熬,对吗?”
“便如王爷所说,我们要有最好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却也做最坏的打算。”林天奕道,见额吉尔疑惑,他说:“我们为多尔衮赞画,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我先离开这脏的像羊圈一样的营地,暂避一时,静待结果。”
“如此甚好。”额吉尔点头同意,离开了营地,便是失败了,也还有个退路。
额吉尔敲了敲挂在架子上的铁锅,一个光头将军走了进来,正是当初在抄家晋商时候立功的乞列迷人阿蛮,额吉尔道:“寻个偏僻的地方,扎下帐篷,要能看到这营地。”
林天奕叹息一声:“我林天奕总是自诩胜天半子,如今也是要听天由命了。”
第二日一早,多尔衮循例与多铎一道,前往大帐报备,二人骑在马上,多铎睡眼惺忪,显然有些精神不佳,多尔衮含着一根蕨菜根,却是满嘴的苦涩,他的右眼上贴着一根白纸条,正在慢慢跳动。
多铎看到,哈哈大笑起来,问:“十四哥,莫不是你也信了什么喇嘛活佛,从哪里学来的这邪术?”
多尔衮淡淡说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尼堪们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贴了纸条就不跳了?”多铎问。
“这是尼堪说的,贴上白纸条,跳也是白跳!”多尔衮语气深沉的说道。
多铎哈哈笑着,与多尔衮把马拴在桩子上,一起进了大帐,然而进入帐内,多铎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帐内已经坐满了人,不仅有代善、济尔哈朗、杜度这类旗主王爷,还有先汗的诸多子嗣,老三阿拜,老四汤古代,老九阿巴泰,便是受伤未痊愈的阿济格也躺在一旁的胡床上,都是看着多尔衮兄弟。
多铎诧异的张开嘴,愣了一会:“二哥,你不是今天晚上........。”
多尔衮神色冷峻拦住了多铎,道:“多铎,我们失败了!”
说着,多尔衮的佩刀扔在了地上,他缓缓的拿出怀中的匕首,摘掉铁盔,解开衣甲,一件一件的放在地上.......。
多铎抽出佩刀,看着满屋的兄弟子侄,双手却已经颤抖,距离他向往多年的日子仅仅只剩下几个时辰了,但是却失败了,年轻的多铎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的局面,他呼吸粗重,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多铎感觉后脑一疼,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出手的正是多尔衮,他扶助多铎,让他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睡的更舒适一些,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上,看了看满帐八旗贵族,多尔衮道:“一切都是我多尔衮一手策划的,多铎这个蠢货只是附逆罢了,我该死,但是.......我不后悔!”
说着,多尔衮眼中泪如雨下,他盯着皇太极的眼睛,撕心裂肺的喊道:“八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额娘是怎么死的!永远!不会!忘记!”
帐内无人说话,众人神色不一,有人惋惜,有人扼腕,有人愤怒,只有皇太极的神色如常,他就那么怔怔看着多尔衮,一言不发。
事实已经摆在众人面前了,上一次面对如此局面,还是崇祯三年,阿敏弃城杀降,皇太极召集诸贝勒共议阿敏之罪的时候,那一次,触怒八旗利益的阿敏可谓千夫所指,最终获罪十六,落得幽禁的下场。
但是这次呢,从北府横空出世,大清面对北府节节败退,少有的几次胜绩或者说不败,都是多尔衮打出来的,他是八旗的大功臣啊,而当需要八旗团结的时候,他也是识大体,屡屡规劝幼弟多铎,与皇太极共抗北府,如果不是多尔衮亲口承认,大部分人是不会认为他反叛的,特别是大清处于生死存亡之秋。
许久之后,皇太极终于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沙哑,他问:“十四弟,为何反叛?”
多尔衮没有说话,皇太极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斥责:“老十四,你应该知道,眼前的这个光景,大清!八旗!是经不起任何一点的折腾的,哪怕一点点的动乱,北府都有可能趁虚而去,你比谁都清楚,为何,为何在这个时候!”
皇太极不是没有想过多尔衮会反叛,事实上,他一直对两白旗有所防范,从莽古尔泰死后,他就一直提防,但是多尔衮却在最不可能反,最不该反的时候反了。
多尔衮抬起头,看了看皇太极,终于说到:“八哥,我们八旗不是北府的对手,不是孙伯纶的对手,再打下去,八旗都要扔进血肉磨坊里,最后连渣都不会剩下的。”
“老哈河一战,我们已经输了,咱们八旗,输了就应该认输,而不是死顶着,八哥,无论你怎么做,无论你与谁结盟,都是输了,现在认输,八旗还有一条生路,纵使为人奴仆,也是生路,若是再坚持下去,或许三五年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多尔衮淡淡的说道。
“你闭嘴,多尔衮,你是八旗的叛徒,爱新觉罗家族的懦夫!”阿济格大声叫道,却怎么起身不得,他脱下靴子,砸了过去,多尔衮也不躲,镶铁的靴子打了个头破血流。
皇太极一挥手,身边的济尔哈朗和德格类上前,挡住了阿济格。
皇太极说:“多尔衮、多铎,密谋造反,废除爵位,褫夺旗权,念其劳苦功高,又是先汗子嗣,幽禁盛京别院,永世不出!”
正在这个时候,一旁担任文书的范文程忽然冲了出来,匍匐在地,大叫:“皇上,皇上切莫如此啊,切莫如此啊!”
“你个狗东西,此乃诸王共议,有你说话的份吗?”德格类冲了过去,一脚把范文程踹倒在地,连连踢打,其余几个王爷、贝勒纷纷叫好,作势也要殴打,如今汉人在中枢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八旗诸王早就是看不过了,平日朝会还能忍让,但是此乃八王公议,如何能让一个尼堪插嘴。
范文程被打的头破血流,依旧大叫:“皇上,请三思,我大清乃是早已立国基,存法度,如何能如此处置叛逆,历朝历代,造反叛国都是重罪,如何只是幽禁?”
“大清乃是大清百姓的大清,不是爱新觉罗一家的大清,皇上是万民的皇上,不是爱新觉罗一家的家长,焉能以私刑处置国贼,动私情维护公敌!”
“住手!谁敢再殴打朝廷重臣,严惩不贷!”皇太极高声喝止,这个时候,德格类才是停下,一口浓痰吐在了范文程的脸上,昂首走向一边。
皇太极坐在那里,道:“索尼,把范先生待下去,让御医治伤.......。”
帐内一片死寂,都是看向皇太极,等待他的表态,多尔衮的声音却是响起:“诸位兄弟,八哥,范文程说的对,说的对,若是连造反之人都可保命,那还有罪是不敢犯的呢?”
“多尔衮,你闭嘴!”阿济格嘶哑的骂道。
皇太极看了多尔衮一眼,摆摆手:“都下去吧,我要单独和多尔衮说话,把多铎看管起来,老九你负责,万不可出事儿!”
很快,帐内变的空无一人,便是索尼等近臣都是不在了,皇太极在桌案上摸索一会,扔给多尔衮一个酒壶,多尔衮喝了一口,笑着说:“八哥,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