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占领和林一带的土谢图汗庭之后,孙伯纶命令联军大队在此休整,所有部落全部交由素巴第统帅,同时挑选精兵悍将,分三路追杀,孙伯纶亲率主力近万人,越过图拉河,衔尾追击,而巴图尔珲台吉则率另一波主力绕行杜兰喀喇山前往堵截,素巴第的长子阿海则从部落中挑选了三千精锐,翻山越岭,走最近的路线。
孙伯纶军追杀五日,一直沿着图拉河左岸追击,于五月初抵达库伦一带,眼前的景色由漫天遍野的草原变成了一丛丛的黑色森林和草甸点缀的河岸,而同时抵达的只有阿海率领的偏师,至于巴图尔珲台吉,则被一支退往车臣部的部落吸引了过去。
黎明再次到来,孙伯纶与阿海出现在了图拉河上游,这条河流发源于肯特山,两支支脉汇合,再行往南,继而向西,绕过一个大圈子才汇水到额尔坤河之中,在此驻牧数百年的土谢图部自然知道这里一切的山川地貌,而衮布这个土谢图部的首领也为大队选择好了退路,就在那支流交界的三角地带。
那里有一座小山,高出周围足有百丈,上面已经修建了营垒,两侧则是厚重的草甸子和繁密的黑色丛林,山后便是渡口,无数的土谢图人正绕过小山,抵达山后,进行渡河。
孙伯纶在阿海的陪同下,有了一个时辰探查了这片战场,指了指小山说:“重点就在那座山上,我们必须打下这座小山。”
阿海道:“是的,必闍赤大人,必须打下这座山,但两翼也需要牵制,重点应该放在左翼的树林。”
“阿海,那片草地不是更适合吗?”孙伯纶指了指土谢图人的羊群经过的草地,上面白色点点,好像是一块块的石头。
阿海连忙道:“不,不行,必闍赤大人,那片草地是沼泽地带,您看,地上的粪便全都是羊粪,没有牛马的粪便,显然土谢图人也不敢让大牲畜从这里行走,至于草甸上那些‘石头’,事实上,那应当是陷入泥沼中的羊。”
孙伯纶狐疑的从牧锋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远远望去,虽说如今的镜片在透光性上做的很差,手工打磨的也没有那么完美,但通过望远镜,孙伯纶发现那些白色的‘石头’有的在动,显然正如阿海所说。
虽然在关键时候,孙伯纶没有做出身陷沼泽的错误决定,但现实却让孙伯纶高兴不起来,此次追击,大军中除了骑兵便是机动步兵,连火炮也只带来了三门,面对那高山之上敌人构筑的工事,显然要用血肉去碰,右翼宽达的草甸不能运用,而擅长以严整队形攻防的孙伯纶军队也不适应丛林,孙伯纶一时有些犹豫了。
并不宽大的正面展不开这许多人马,孙伯纶当即下令:“阿海,左翼的树林就交给你了,龙虎,你带精骑埋伏在左翼与中军的结合处,一旦中军得手,便突袭敌人渡口,兀良哈,右翼交给你,沿着河流向南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渡河的地方。”
安排得当之后,孙伯纶找来专司跳荡的李如龙,指着山上面南凸起的一道梁子,说道:“看到那个山梁了吗,我给您一千铳手配合跳荡队,必须在夜晚降临之前拿下它,只有拿下了那山梁,我们的炮兵才能支援你们拿下整个山,明白了吗?”
这座小山颇为陡峭,沿途都是些湿滑的草甸和低矮的灌木丛,骑兵很难行进,李如龙命令所有人下马,解下不必要的东西,持有武器上前,山梁下已经筑起了营垒,石块与草袋堆砌的胸墙根本挡不住火炮的攻击,但炮兵在面对有丛林掩护和较高的仰角的时候,接连几轮齐射都没有打到胸墙。
当步营的铜号响起的时候,营垒上的土谢图人也在用牛角号回应着,铳手上前,迎着敌人走了过来,营垒上的敌人接着高地优势,不断射出箭矢,这些过于激动的士兵把力气浪费在了射箭上,而大部分的箭矢都落在了铳手前面的灌木丛里,铳手在接近到六十步的时候,列阵将要进行第一轮齐射。
然而,营垒之上的敌人却先声夺人的射出了一轮铅弹,李如龙麾下的铳手当场倒下数十人。
看着土谢图人营垒上升腾起的那一条烟龙,孙伯纶眉头皱起来,不用望远镜,他便知道,敌人拥有至少五百条火铳,而且能够在第一轮完成齐射,说明这群土谢图人受过一定的铳手训练,而不是单纯的只是喜欢火铳的强大威力。
那么土谢图人是如何得到火铳的呢?
孙伯纶还在疑惑着,前线军队已经开始了还击,打过第一轮齐射之后,李如龙命令大队整体向后撤了五十步,将伤员送了下去,同时要求后方制造木盾支援。
遣人前去伐木之后,孙伯纶在隆隆的炮声中听一个受伤的铳队小队长汇报,这个被流弹震断了肋骨的家伙头脑十分清晰,坚定的认为营垒上的火铳兵不是土谢图人。
“伯爷,那群家伙手里的火铳比我们的长,而且还配备马刀和长矛,对了他们长矛不长,也就五尺罢了,说话和咱们也不一样,更不是蒙古话,听那口音,倒是和绥德炮厂那些从濠镜请来的炮匠差不多,哎,这么说还真像,其中几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头发也不是黑的,似乎是黄色的。”
孙伯纶眉头皱起来,心道,可能是从俄罗斯东征而来的那群凶残哥萨克人,但是他们怎么和土谢图人搅和在一起了。
下午时分,大批的木盾被送到了前线铳队手里,这些木盾由原木钉封而成,超过一掌厚,在得知了前线与敌人铳手对射之后,后方友军还把多余的毡毯和牛皮钉在上面,甚至还有部分渡过瀚海时携带的棉被。
铳队再次上前,将木盾立在距离敌人营垒七十步左右的位置,双方隔着狭长的地域开始了一轮轮的齐射,李如龙也不忙着进攻,孙伯纶也不催促。
然而,阿海麾下的扎萨克图人却在中午之后钻出了那片黑森林,将一众土谢图人撵了出来,因为担心突击敌人渡口的功劳被抢走,龙虎亲自前来催促,李如龙指了指远处山梁上的桦树林,说:“龙将军,你看!”
“那里只有该死的树叶。”龙虎虽然位高权重,却无法决断这片战场的态势,骂咧咧的说道。
“您不觉得那风越来越大了吗?”李如龙笑呵呵的问道。
龙虎眯瞪着眼睛,还未看清,敌人的又一轮齐射,但铳口喷射出来的白色烟尘很快消散,显然山梁上的风已经很大了,再看那些土谢图人射出的箭矢,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啪嗒一下落在草甸子上。
“那又如何,难道大风会帮助你吗?”龙虎高声问道,已经攥出沙包大的拳头。
李如龙嘿嘿一笑,说:“您说的没错,大风会帮助我的,您不要忘了,咱们的铳手用的是燧发火铳,而敌人显然在用老式的火绳枪。”
话音刚落,己方铳队一轮齐射,打的对面营垒上木屑与石块横飞,不少人被铅子击中脑袋,直接炸开了血花,而敌人的反击则弱了许多,原本应该有至少四百杆火铳的敌人却只打开了不到一半的铅子,原因无他,山梁上的大风卷走了火绳枪暴露在外的药窝里的引药,也让火绳不那么稳定了。
对射依旧在继续,正此时,牧锋亲自赶到,传达命令:“李如龙,伯爷命你一刻钟内出击,夺取营垒!”
“为何这般紧急?”李如龙领命之后,已经下令跳荡队集结,却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牧锋指了指已经开始阴郁的天,说:“咱们队内的土谢图人说,这种天气的昭莫多,很有可能下暴雨,是暴雨!”
李如龙这才明白,连忙下令展开进攻。
鼓声一时变的急促起来,密集的已经分不出鼓点,铳队和跳荡队的大旗向前倾斜,数百支十二尺的长矛斜指天空,如同两片树林一样,翼护在跳荡队两侧。
营垒上再次开始打铳放箭,但席卷而来的狂风让一切反击都变的那么孱弱,跳荡越来越近,打出去的铅子不断击中列阵徐行的士卒,不断有人倒下被人拖下去,后面人再次补齐,队形丝毫不乱,距离敌人营垒三十步,鼓声忽然停止,铳队上前,最后一轮齐射之后,白色的烟雾笼罩了大军,营垒上的土谢图人和哥萨克人忽然听到一声声如猛兽一样的咆哮,就看到一群被铁甲覆盖的恶魔凶兽从烟雾之中奔驰而出。
胸墙直接被推倒,跳荡队冲杀过去,追杀那些四散而逃的土谢图人,而营垒上的射手不分你我的射击着,一直冲杀到了营垒之下,随后的长矛手便用长矛刺杀上面的家伙,跳荡手用大刀巨斧剁砍那些栅栏,还有人拉扯撬动营垒上的石块土袋,列阵在二十步之外的铳手压的上面的土谢图人不敢露出脑袋。
轰隆!
原本被炮弹打松了一处营垒被撬掉一块石头后发生了垮塌,把四五个跳荡勇士压在下面,但无人管他们死活,李如龙已经亲率跳荡冲了上去,脚下湿滑的草甸子上到处都是被铳子打飞的血肉,到处都有火药残渣,营垒后面还有近百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整齐的排列,但那些手法娴熟的哥萨克人却不见了,远远的,李如龙看到他们在鞍马型的另一侧山顶竖起了大旗。
“妈的,这群孙子,还想为土谢图人殿后!”李如龙骂咧咧的说道。
那马鞍一样的山顶也修筑了营垒,陡峭的地形看起来更加的易守难攻,李如龙高声喊道:“去,让炮队上来,老子要轰死那群家伙。”
见山梁上的壁垒被攻破,孙伯纶率领中军向前,龙虎疾驰而来,跪在地上:“伯爷,让我的人进攻吧。”
孙伯纶用望远镜看了看那鞍马山顶,确定上面并无火炮,而火铳也覆盖不了黑丛林的边缘,毕竟马鞍部距离黑丛林足有三百步的距离,而潜行过山的斥候来报,因为山梁丢失,输了一阵,土谢图部渡河的速度加快了,甚至丢弃了不少羊群,孙伯纶思索片刻,心道是时候出击了,但却被远道而来的阿海阻止了。
阿海从马上跳下,说:“大人,必闍赤大人,请听我一言!”
“怎么了,阿海?”看他如林大敌的样子,要不是早就有情报确认东虏的援军刚刚与车臣部汇合,还在克鲁伦河一带,孙伯纶都以为敌人要从背后袭击来了。
阿海跪在地上,求道:“必闍赤大人,请务必要大军停止进攻,沿山坡扎营啊!”
“为何,是因为要下雨了吗?”孙伯纶摸了摸打在肩膀上的雨水,问。
阿海说:“不光是暴雨,小人感觉,会有冰雹!”
孙伯纶脸色一寒,草原上的天气就像阿布鼐的脸,总是容易变的,冰雹不仅对牲畜和士卒造成伤害,关键是冰雹之后的低温,淋了雨的士卒在低温之下,很容易发烧感冒,在这四战之地,荒无人烟的草原,一场冷风就走卷走上千人的性命,孙伯纶可不想冒险,能追随他到漠北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能看着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兵死在敌人的刀矛之下,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死在痛苦之中。
“扎营,进树林扎营!”孙伯纶当即下达了命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