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离大朝会还有四天。
侯城的主城广源城三座城门大开,过往的行人比往日增添了数倍,不时能见到达官显贵鸣锣张伞入得城内。
城墙上的守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酒肉谈笑。
“赵二娃你他娘的给老子守好岗,仔仔细细盯着,千万不能有纰漏,否则俺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坐在城门楼上的一位吃酒长官,怒骂正一脸委屈急色向他们瞅来的一名瘦小守卫。
这赵二娃从小是个孤儿,在这广源城长大,机缘巧合之下当了城楼卫兵,不过他身无背景体弱而勤劳经常被众人吆来喝去。
今日自己的上官和其他几名卫兵在聚众喝酒,唯独自己和另外几名新当职的卫兵死守着城墙处,盯着过往的权贵。
这段时间随着大朝会临近,他们这些卫兵得到上面的指示要时刻留意卧龙城的王刚男爵什么时候到达广源城。
卧龙城虽然离广源城较远,但是城主王刚却闻名于城内。
每当逢年过节或是遭灾之年,广源城内属于王刚的那些油粮米铺都会在穷人区布施百姓。
在广源城的底层百姓中提到王刚的名字都竖起大拇指,口带一句仁义男爵。
而王刚所做的这些仁义之举,并没有得到侯朝的关注。
赵二娃看着自己上官嘴里的狗肉,舔了舔干涩的舌头,吞了几次口水,就这么眼巴巴的瞅着一动不动。
直到自己的呆相引来了上官的斥责才擦去了嘴角边的口水,咒骂几句心不在焉的盯着城外行人。
这赵二娃人还算机灵,就是体格瘦小又没有背景,干起活来也算麻利,这位上官想到此便让手下人从锅里挑块肉给赵二娃解解馋。
那名下属从热滚滚的狗肉锅里寻摸着一会儿,找出一根狗尾巴骨递给了赵二娃,并取笑道。
“来,来,狗尾巴配二娃子绝了。”
那赵二娃不理会几名守卫的嘲笑,眼睛死死盯着狗尾巴骨,使劲的闻了闻扑鼻的香气细嚼慢咽起来,生怕吃的太快不能更好的品尝这鲜美的狗肉。
一根狗尾骨下肚意犹未尽,但赵二娃也很知足。平常自己只有喝汤的份哪有一根半根骨头啃。
若不是这段时间需要自己出力,一直盯着城外过往的达官显贵,否则哪有今日的享受。
“啊,俺看见了!俺看见了!”
赵二娃看向城外三四里处大喊,引得城下的过客纷纷抬头侧目。
他的上官被他突来的喊叫,惊的把手上的狗肉掉在了地上,刚想破口大骂,随即想起了什么,忙起身顺着赵二娃手指的方向仔细望去。
“那是王刚男爵和宋之伯爵,他们怎走在一起,坏了。”
这位负责看守城门的上官远比赵二娃这些低级守卫知道的更多,这王刚如今可是李子光也就是未来的李侯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铲除不可。
自己得到来自李子光府上的命令,王刚进城时要马上向他禀报,不得延迟。
一想到李子光的阴辣狠绝,这位上官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臃肿的脖颈,向其禀告之事显然不是一份好差事,自己决然不会亲去,他眼睛寻了一圈几名手下,最后决定派赵二娃去。
赵二娃无甚背景即使被李子光的怒火波及殒命,也不会有人找他理论。
“赵二娃你马上带着俺的令牌到内城向李二公子禀报王刚和宋之伯爵同行而来。”
赵二娃很是不情愿,内城戒备森严规矩极多,出了点小差错就有可能人头搬家。
这位上官看见赵二娃杵在那里未动,上前一阵拳打脚踢催赶着他前去,并许诺他只要办好此事,回来后奖赏他一锅新鲜狗肉吃。
赵二娃只能悻悻地走下城楼,向着内城跑去。
他手里紧攥着上官给他的令牌,还有一块翠绿的玲珑玉佩。
这玉佩想来不是凡物,守着内城的卫兵见自己手持上官的手令并未放行且嘲笑他大胆。
可当他们见到那块玲珑玉佩时,都一个个向自己拱手告罪,片刻不敢耽搁放自己进去。
在一名内侍的带领下,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李子光的府上。
如今李子光所住之地是侯朝世子所居之所。
世子之称顾名思义乃是侯朝、公朝、王朝之中后继者的称呼。
中古荒期的皇朝中,继任者不称世子而称太子,这浩瀚的东荒区域八千年来未曾再出现一个太子,世子之流到是经常更替频繁,目不暇接。
赵二娃来到了府厅,只见这偌大的厅堂独坐着两人,一位是主位高坐的瘦脸青年李子光,另一位是坐在左下首的儒衣老者。
他跪在地上把上官交代的话据实禀报给李子光,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把头贴向青石砖面。
李子光没去理会堂上的赵二娃,听了他的禀报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很好,很好,下去吧。”
不多时便从里堂走出一名紫衣内侍和两名白衣内侍牵引着赵二娃出得府去。
那紫衣内侍把白衣内侍手中递过来的赏钱交给了赵二娃,说是李公子的赏赐。
赵二娃浑浑噩噩的接过赏钱,随着一名白衣内侍向内城外走去。
那紫衣内侍身边的一名白衣内侍,看着赵二娃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轻言道。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一点也不懂规矩,竟不知道孝敬干爹您。”
那紫衣内侍却没有理会,转身回去服侍他的主子李子光去了。
赵二娃走出这道阻且长的内城,便一路小跑走入几条偏僻难寻的巷子。
他听见巷子尽头的一间早已废弃的土地庙里传来嬉笑声,脸上露出了笑容,快步向里面走去,进门便喊。
“俺回来了。”
破庙里灰尘遍地,草席颇多,虽然残破不堪但也能遮风挡雨,如今为这些广源城穷苦的孤乞儿的容身之所。
里面十几个人正聚集在一只看不出颜色的瓷锅旁争抢着吃食,见赵二娃出现在这里都高兴的打着招呼。
“是二娃子回来了。”
一名乞儿小孩见赵二娃出现,忙叫起在草席上休息的老者。
这老者容颜枯槁,瘦骨嶙峋不过身体还算硬朗,所有的乞儿都叫他贵叔。
“是二娃啊怎么今日不需要当值么?”
老者的询问,赵二娃不敢有丝毫怠慢,过去轻轻握住老人枯瘦手掌,笑声道。
“今日上官准俺休职一天。”
这老者年轻时曾是富家子弟只不过中途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在广源城做起了乞讨者。
这些小乞儿都是老者这么多年收养的。
众多乞儿中,他最喜欢赵二娃这个孩子,二娃从小就喜思好动,最重要的是二娃子重情重义很是难得。
老者虽然落魄至此,但在广源城也是有些远房亲属,可是他这个人性格奇犟无比,从不接受那些亲属的馈赠。
为了赵二娃的前途,老者几十年来第一次找到自己在城卫府当差的亲戚,求着他为赵二娃谋取了一份城楼守卫的好差事。
赵二娃也算知恩图报,自从在贵叔的帮助下当了城楼守卫,处处谨小细微做起事来也很麻利。
他把这两年当差所得的荒钱都给了贵叔用来帮助这些乞儿。
贵叔是个老人精,二娃的说辞及表现瞒不住他,可他也不说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赵二娃看见瓷锅里炖着水煮白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从怀里慢慢拿出刚刚得到的一袋子荒钱,取出三十几个大子交给旁边乞儿让他去买些吃食,剩下的那袋子荒钱交到了贵叔手中。
贵叔很是欣慰,这两年二娃子赚的钱他都帮着收管,拿出一小部分给其他乞儿,剩余的大部分留着给二娃子取妻的时候用。
大家有说有笑,待出去买肉食的人回来,一起围坐在地上吃肉喝酒。
有个乞儿嘴里啃着肉,羡慕道。
“二娃子你发达了咧,哪弄这么多荒钱?”
其他乞儿也大眼瞪小眼的望向赵二娃。
赵二娃尬笑一声,对向大家的目光挺起胸膛,假装傲气道。
“这是当朝世子殿下赏赐给俺的,你们看还有这块玉佩。”
大家看向那玲珑玉佩就知是贵人佩戴的,二娃子应该所说不假。
这时有人追问道。
“世子殿下俺是知道的,那人听说心狠手辣怒笑无常,他怎么会赏识你那?”
赵二娃被大家这么一问,想了半天,低头说道。
“那是因为...因为俺守卫城楼尽职尽责被李殿下瞧见便赏赐了俺。”
“哦这样啊,二娃你真是太幸运了,以后发达了可以一定不要忘记俺们哦。”
大家说笑了几句,突然听见一声冷哼。
“张三李四把这些讨人嫌的混物都给俺扔出去。”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老者贵叔,不明白他老人家一向和蔼可亲从未见过动怒不知今日为何生气,这十几个乞儿都跪在贵叔身旁等着他的训斥。
贵叔并没有看向旁人,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赵二娃,叹了一口气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都干了些什么?俺之前一直教导你要做个良善之人,为何如今却助纣为虐?你说!”
赵二娃见贵叔真动了怒,急忙劝慰磕头认错。
过了半晌,贵叔见眼前的二娃子头上红肿一片,怒气渐消。
“还在这杵着干嘛,还不快去给贵人报信。”
赵二娃知道贵叔口中的贵人所指为何人,躬身快速跑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广源成西街区,这里平常就是一些达官显贵居住之所士兵戒备森严,这几天更胜往昔数倍。
来朝参加朝会的所有封疆大吏都暂时住在这西区驿所之中。
赵二娃找寻以前穿过的破衣烂衫,脸上涂些脏污,在西街区入口处苦等了半天终于见到几名素衣的武士走出了远处驿所的大门,正向平民聚集的贩卖集市走来。
赵二娃的记忆力甚好,几乎过目不忘,这几名素衣武士在随着王刚男爵入城时他见过。
在几名武士从酒楼里吃罢饭,出来的空档。赵二娃迎面撞上了其中一位武士,道了声歉就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那名素衣武士回到了驿所时发现了怀中多了一纸信笺,打量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向着王刚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王刚正和宋之伯爵商讨事宜,听了亲卫的禀报,二人看过信罢相视而笑。
宋之伯爵连连称赞王刚真乃仁义无双,竟有不相识之人给他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