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馨的请求其实十分简单,只是想再等一等,若是京兆府的人找到了杨鸣,她想再看一眼。
皇城中都传这位侯夫人性子果决,因侯爷为了妾室掌掴了自己一巴掌,便有胆量与侯府撕破脸回了娘家,且还手段强硬地带走了侯府的嫡子嫡女。
左籍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魏如馨一番,终是应下了她这点请求。
杨鸣的尸体并不难找,在主院里头没有找到,左籍升就派人去偏院姜雪羽住的地方找去了。
因魏如馨就在身边站着,左籍升也不好交代什么,是以手下的人在偏院找到了杨鸣,便大咧咧地当着几人的面说了出来。
魏如馨自然要跟着去,一路上又见了许多令人害怕的尸体。
有被溺死在府中湖水里的,泡得已经发肿;有被乱刀砍死在石头旁的,身上刀痕密密麻麻,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肖说还有衣服被扒光,身上青紫痕迹交织的少女,更是触目惊心。
晓荷一路走,一路腿在打颤,魏如馨也是眼神连连躲闪,不过到底是侯府的夫人,还是比丫鬟冷静些。
晓荷搀扶着魏如馨,说是搀扶,大约是她自己更害怕,所以攥着魏如馨的衣襟会安心些。
很快几人就到了偏院,姜雪羽院子里的下人本就不多,这里的尸体又收拾了一番,几人进去的时候还算是顺利,眼睛也难得清静了片刻。
不过一切清静在魏如馨看到杨鸣的尸体时戛然而止了。
府中景象惨烈,魏如馨早就料到了杨鸣已死,这会儿亲眼看见,她原本不会这般反应剧烈,可偏她看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
不用问,另一具尸体是姜雪羽的。
“夫人…”晓荷扶住踉跄了一步的魏如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夫人节哀…”左籍升看了一眼魏如馨,无声叹了口气,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水伯没跟着过来,故而除了晓荷和左籍升,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魏如馨呆呆看着眼前这景象,方才那些血肉模糊的,浮肿变形的,全身青紫的,死不瞑目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如此时这个场面叫人觉得可怖。
杨鸣十分疼爱她,即或是后来有了姜雪羽,他也十分尊敬自己。
他对于姜雪羽的那些温存,她一度以为是因为姜雪羽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争气,但她相信,在他心里,总还是顾念自己更多一些。
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可是眼前这场景像一把刀,一点点剜去了她内心那点可笑的幻想。
到死都还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连刽子手都没能分开的两个人,杨鸣心里,怎么可能还有她的位置?
那个对自己许下诺言,此生唯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个的少年;那个发誓非她不娶,为她不惜对抗老侯爷,说出甘愿放弃侯位,只求娶她为妻的少年;那个明知按了手印签了契约,就将一生与自己绑在一起也甘之如饴的少年……
那少年啊,或许不是今日才离她而去的。
晓荷将口中‘夫人’二字咽下去,她见夫人流了一滴泪,又抬手飞快地抹去了。
左籍升也瞧见了,但魏如馨不想别人看见,他们便也装作没看见。
外头有不知情的下属在收拾院子和尸体,偏院里头却是十分安静,连呼吸都是静默的。
干站了半晌,院子外头跑进来一个人:“大人,范大人来了。”
大理寺卿范敬到了,左籍升不好依旧站在这里不去相迎,他正欲说话,魏如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一脸的疲惫,重新恢复了威严。
她平静道:“虽是我的嫌疑犹在,但事后左大人去查,必然也会知道我的清白,既是清白,我想劳烦左大人帮个忙。”
左籍升立马应道:“夫人请说。”
“外头站着的闲人太多,我这样出去恐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请左大人驱散那些看客,我好领着丫鬟和车夫离开侯府。”
左籍升一时没说话,魏如馨随即又道:“自然,清白尚未得证,左大人可派两个下属相随,与我们一道回魏府,也算是保护了我们的安全。”
魏如馨这般得体周到,左籍升自是高兴又感激,立马点点头:“职责所在,实在是委屈夫人了!”
“哪里的话…”魏如馨浅淡笑了笑,便与左籍升一道往后门走去了。
……
定昌侯府被灭门的事只用了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城,比起田文滨当年,定昌侯作为六大世家之一,不能不说,这回的事更严重些。
无论是碎玉湖的事还是叶倾城的事,就算有错,就算该罚,也绝到不了满门被灭的地步。
不过有一点却是相联系的,那就是大家依据田氏的事,率先想到了摄政王苏执。
为了给摄政王妃出气而做出灭人满门的狠毒之事来,反正众人皆觉得,摄政王是做得出来的。
在议论声中,还有一门也不能幸免,那就是建安侯叶氏。
此前出了杨格断腿的事,若是就此两家消停了便也罢了,偏偏定昌侯府又闹起来了,那建安侯能容忍他们闹吗?
众人皆觉得,这件事未必就与建安侯府没关系,反正建安侯与摄政王也是交好。
本来外头流言纷纷,但都没有证据,大理寺和京兆尹联手查了四五日后,却是有了发现。
魏如馨到定昌侯府是卯时中,根据仵作查验,府中的人死了约摸四个时辰,即是头一日晚上亥时遇害。
那个时辰,有更夫撞见摄政王府的马夫驾着马车从定昌侯府离开,至于车里坐了什么人,更夫说风吹帘子的时候看见了一眼,但他不认识。
于是苏景佑亲自下令,让那更夫认人。
在一堆摄政王府的下人和一堆不相干的人里头认了几遍,最后挑出了三四个,更夫不敢确认,苏景佑又说让那三四人轮流坐到马车里,那更夫再认,果然认了出来。
认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越休。
摄政王府果然跟这件事有关,苏执自然不认,可是那个更夫的身份也查了,与摄政王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且家中也没有忽然多出一笔巨款来。
不管更夫说的是真是假,大理寺都应当先把人关押起来审问一番,可是范敬不敢抓苏执,苏景佑也犹豫。
苏执刚刚灭了大熙,虽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但他确是头功,这时候动他,便有些卸磨杀驴的意思了。
苏景佑自是很愿意苏执因为此事被夺权下狱,可又不想背上过河拆桥,得鱼忘荃的骂名,于是他十分狡猾地将‘不打算追究摄政王’这个消息传到了剩下的几大世家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