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楼里头亮起了灯,莹莹烛火,在外头倒看不十分真切。
三楼的雅间里头。
顾临晏在凳子上坐下,一声不吭,脸色似乎是不大好。
“师叔…”茯苓轻声开口道:“你怎的这副表情?”
从甲子坡见到宣绥军的人马之后,顾临晏生气一般自顾自便回仙子楼了,直到此刻已然坐下,他仍是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茯苓问完,顾临晏仍是没说话。
安静了片刻,茯苓仔细想了想,以顾临晏的性子,他会为了什么事生气。
他最在乎的人就是师姐沈落,自然能让他生气的事大抵也是与沈落有关的,那宣绥军…是摄政王的人……
“师叔可是因为摄政王苏执?”茯苓试探着开口。
顾临晏还是没说话,但这回眉梢却是猛然挑动了一下。
“师叔你也别太难过,师父她只是为了大局,她并不——”
“我不是难过。”顾临晏猛然开口打断了茯苓:“我是气不过……师姐为了这摄政王的安危夙夜不眠,四处奔波,可那个苏执呢?他做了什么?!”
茯苓没接话,不大明白顾临晏的意思。
随即顾临晏便道:“今日在甲子坡,走在宣绥军最前头的那个领头人,名叫越休,他是苏执的近卫。”
“近卫…”茯苓怔了一下,喃喃了一句,随后她立马反应过来:“那、那不就是摄政王安排他去调集宣绥军的吗?”
“正是。”顾临晏咬牙:“苏执他分明就是设了个圈套等那个鲁王钻进去,明明事先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是将师姐瞒得严严实实,苏执根本就不信师姐,可师姐呢?为了这么个男人忙了一夜,苏执他可真是…真是……”
顾临晏越说越气,呼呼喘了几口大气,却是想不到合适的词来骂苏执真是如何。
“狼心狗肺……”半晌后,顾临晏狠狠骂了一句。
“师叔倒也不必这样生气……”茯苓斟酌着开口:“师叔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什么会错意?”
“师父她本就不是单单只为了那摄政王,实在是鲁王若得逞,上殷大乱,歼灭西宛的计划便很可能要终止了,到时候,只怕南戎——”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不等顾临晏与茯苓反应,敲门的人已经推了门,朝着屋子里头探出了半个身子,正是紫苏。
“紫苏?”茯苓先开口说话,见是紫苏,她的眼眸里头立马隐去了方才的凌厉,忽而变得温柔:“是我们说话吵醒你了吗?”
此刻紫苏穿着寝衣,外头罩上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眼睛尚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大约真是被吵醒了。
“方才主子的侍女来了。”紫苏直奔主题道。
“主子?侍女?”茯苓有些疑惑。
不等她再问,紫苏又道:“那侍女说主子在长乐街被鲁王抓走了,要找人救主子。”
“什么?!”
虽是紫苏的年纪还小,但终究是男女有别,是以见紫苏是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顾临晏只一看见,便将目光避开了去。
此刻听了这话,顾临晏却是顾不得许多,连忙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立时转过头看向紫苏。
“主子被人抓走了,要你们去救她。”
紫苏又看着顾临晏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屋中的两人一时间愣住,随即紫苏又想起来什么,她道:“哦,那个侍女说她叫…叫芙兰。”
“芙兰?!”顾临晏又是一惊。
“嗯。”紫苏应了一声,又补充道:“她脸上还受了伤,衣领子上还有血。”
这回顾临晏和茯苓却是都没说话,只是脸色一沉,随即对视了一眼。
“紫苏,你自己先休息,我和师叔有事,还要出去一趟。”
茯苓边走边说,紫苏便将只推了一半的门彻底推开,又让开一条道便宜茯苓与顾临晏过去。
只等两人步子飞快朝外头走去,紫苏又跑了几步跟上去道:“你们要去救主子吗?”
“是。”
茯苓应声,只看了紫苏一眼,而顾临晏则是头也不回。
“你们一定要救回主子。”紫苏喊道。
顾临晏仍是走着,茯苓的步子却是一顿,随即她又飞快扫了紫苏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但眼下不是惊诧的时候,她很快便又跟上了顾临晏的步子。
沈落在长乐街留下的云瘴散,顾临晏和茯苓自然也是很快便发现了,两人便顺着这个线索一路追踪,很快便到了离鲁王府不远的地方。
不等顾临晏靠近些,鲁王府另一侧的黑暗中却是猛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不足一眨眼的功夫,连人带马已经到了鲁王府的门前。
待马上之人的身形顿住,顾临晏这才看清,竟是苏执。
从延兴宮到鲁王府,芙兰在进宫的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虽是知道华懿已经去了鲁王府,但苏执哪里放心把沈落的安危交给别人?
此前他只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也算是觉得她的性命她自己握着,总归是靠谱,谁知这个女人,竟…竟……
“王爷恕罪,咱们七王妃感染了时疫,现下已经病重,七王爷离开王府前着意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七王妃养病。”
苏岑倒是养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明知眼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苏执,却还是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搪塞。
心知苏岑已然谋反,此刻苏执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鲁王府的门口,自然便是说明苏岑已经败了,可这人却是没有背主求荣。
‘嚓——’
手起刀落,面前的人已然身首分离。
后面的其他人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们手中的刀剑却是握得更紧了些。
不多废话,苏执顾不得许多,眼下找到沈落才是最要紧的。
下一瞬,就在鲁王府门口堵着的众人以为,这遇神杀神的摄政王,今日定是要大开杀戒了,可苏执却是忽地足尖一蹬,身子立时急速直上,随即他在马背上再次借力,男人欣长的身影立时便跃出了府门好高一截。
月色下的身影优雅地如同一幅画,可这幅画藏着的,却是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