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是李卫东的老对手,在东北的时候,被李卫东折腾的不轻,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次在绝境上不但猛击李卫东一拳,也把蒋光头闪得下不来台。
日下午,正当李卫东指挥各军,准备给土肥原最后一击时,来自第一线的一个消息差点儿把他击倒:西路攻击部队桂永清丢了兰封城。兰封一丢,李卫东扎得深深的大网就像是被撞开一面,别说鱼,就是虾都跑光了。
李卫东闻讯,气得将手中的水杯“叭”地砸碎在地上,暴跳如雷地咆哮道:“桂永清啊桂永清,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让你攻击你攻不动,如今又丢了兰封城,你搅了我的全盘计划。”
李卫东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珠子瞪得像是要吃了人,大声问道:
“桂永清现在哪里?”
“已退过罗王车站。”
“兔崽子,跑得倒快。这种无耻的胆小鬼如不惩戒,这仗还怎么打。”
想了想,李卫东站定,吩咐道:“给武昌军委会发电,发急电。近查7军军长桂永清贪生怕死,临阵畏缩,拒不执行守城命令,致兰封城不战而陷日酋土肥原之手,扰乱我一战区整个计划。此种卑劣之表现如不惩戒,必扰前线将士之军心,于抗战大局贻害甚大。望军委会酌查。职李卫东叩。”
述完,李卫东瘫坐在椅子上。土肥原已溜进兰封城,背靠黄河,这一下就能从北岸获得补给,再要歼灭他就得花大力气了。这时,他感到一阵恶心,直想吐。几天几夜没敢合眼,这一会儿,随着精神防线的崩溃,疲劳一古脑向他袭来。他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睡梦中,他看见一挺日军的机枪喷着火,一队队华夏士兵倒在寨墙下。墙头上,土肥原狞笑着。不知不觉间,一滴浑浊的泪珠涌上了他的眼角。
第一回合的较量,李卫东先胜后败,极其遗憾地输给了老奸巨猾的土肥原。
原来日夜,当李汉魂与宋希濂两军会合,开始向仪封猛攻时,土肥原有些吃不住劲了。继续固守,华军的包围圈将越缩越小,那他的整个师团将陷入绝境。粮秣、弹药可以空投,可汽油怎么办?断了汽油,他的数百辆坦克、战车、卡车、牵引车岂不成了一堆堆废铁。要是车全丢了,军力大打折扣不说,师团全部机械化的梦想岂不也付诸东流。再说,要是华夏军队拼死围攻这几个要点,谁能保证徐州方面的援军能及时赶到。真到了那一步,那他岂不是第一个把整个师团都扔在华夏战场上的将军,那岂不成了大日本帝国的千古罪人,毁了一世英名?!
思前想后,狐狸般狡黠的土肥原贤二觉得还是靠自己稳妥。
那么往哪个方面突围呢?土肥原东瞄瞄,西瞅瞅,突然脑瓜一亮。他的那种阴谋家孤注一掷的冒险感使他产生了一个惊人的设想。兰封,对,华夏人前进我也前进,攻下兰封。
土肥原不仅是个玩弄阴谋的天才,行兵布阵也不外行。向东突围,虽有利于跳出包围圈,向主力靠拢,但支.那的将军们也并非蠢材,会让他轻轻松松地去与主力会合。再说向东突围,自己是解脱了,可支.那军队也解脱了,他回去可怎么向西尾司令官交待,难道就是让他进来被支.那军队痛打一通吗?!他已认识到,只要改善一下态势,那么再挺一阵他还是有把握的。支.那士兵虽然比过去勇敢多了,但他们没有重武器,坚持一周、十天他还是有把握的。此刻他已知道,东边的日军主力三天前就已拿下徐州了,中岛君可能已在西援的路上了。只要拿下兰封,一切就有办法。打仗犹如赌博,焉有不冒风险之理。拿下兰封,主力就能相机转向黄河边上的三义寨、罗王寨、曲兴集这三个据点。那时就能从对岸柳园口获得接济,尤其是汽油。有了汽油,华夏军队其奈我何。
主意拿定,土肥原满是赘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要拿兰封,拿桂永清开刀。
桂永清自发起攻击后,状态一直不是太好。本来,蒋光头挺看重他这个既留过洋,又门出黄埔的“德国将军”,专门把他从武汉战干团抽出,带来豫东战场。更令桂永清受宠的是,蒋光头还令当年曾同他一起留学德国的把兄弟邱清泉率00师的个战车营加强他的7军。自197年中日开战来,华夏官兵最怵的就是战车,这个钢铁的庞然大物令他们吃尽了苦头。今天,委员长咬着牙,把用金贵的美元买来的战车投入战场,哪个部队不眼红。可一战区各军、师长又有谁能与桂永清争风吃醋。
桂永清受宠若惊,得意洋洋。又深感这一仗对他意味着什么。校长此刻就在郑州,盯着一战区,更盯着桂永清。
他心里空荡荡得没个抓,没个挠,他知道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论作战,他没有别的黄埔将领那辉煌的战绩,上海、南京、华北大小数百仗,他并没显出什么作为。他所以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铁靠山何应钦及他与蒋光头的那层师生关系。眼下蒋光头把他放在眼皮底下,要看着他给委员长,也给他本人争口气,他不紧张才怪。
日本人也像是专与他过不去,玩儿命抵抗,就是不撤。而其他部队攻击所向,日本人顶个差不多就撤向核心。所以攻击发起两天来,各部队都有进展,惟独他这支配备有战车的精锐部队战果最小。
日,接到蒋光头的电报,桂永清脸涨得通红,浑身燥热。他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时占据他整个头脑的似乎只是如何突破日军防线,如何取得战果,如何挽回面子。谁知日本人偏偏要他大丢面子,没等他再动手,日本人倒先下手了。
同一天,土肥原命令丰鸣房太郎率7旅团兵分两路,向西攻击。一路两千余人直攻桂永清守区马道府、马集;另一路三千余人向后伊五突进。桂永清措不及防,部队伤亡惨重,阵地连连被突破,战车也被击毁了七八辆。桂部溃了下来,马集失陷。
日,土肥原毫不放松,调来主力猛攻孟郊集,桂军钟松的6l师死顶也不能奏效,阵地被突破。桂永清见状,深恐兰封有个闪失交不了差,便急令蒋伏生率6师驰援。出城不远,6师数千援兵突遇日军。日军在战车的协同下大施*威,左突右杀如入无人之境。6师无心恋战,顷刻间便溃散。溃兵三五成群的东奔西跑,无法控制。桂永清的一个整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解决了。正午,日军*近兰封城下,兰封重镇岌岌可危。
这时就全看桂永清的了。此刻,外围要地虽失,但他仍控制着一个师又一个旅。如能利用城垣固守,把日军吸引在城下,那么全歼土肥原师团桂永清将立下头功。而且这时的土肥原师团数千人已不像往日,大都成了惊弓之鸟,毕竟四周有10万华夏军队的枪口都对着他们。如果攻城受阻,他的部队又脱离了据点依托,随时都可能被里外杀出的华夏军队吃掉。土肥原根本就不敢恋战兰封城下。土肥原像个赌徒,把宝押在了一支华夏军队的溃败上。
桂永清原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建功良机,可他就像个优柔寡断的**新手,被对手虚着胆下入的一个大码吓怵了头,缩了回去。
兰封城里,桂永清一见蒋伏生的6师被冲散,钟松的61师阵地被冲垮,心中固守兰封的那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这时,兰封城外激烈的枪炮声已清晰可闻,搅得他的心像一锅滚开的粥似的无法平静。再在兰封呆下去就有被封在城内的可能。可他明白丢了兰封对他意味着什么。韩复榘为此掉了脑袋,他能好到哪儿去?就是死罪能免,活罪也是难逃。那他的一生岂不就毁掉了。
桂永清进不得、退不得,愁肠百结。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更使他的心直往下沉。眼见罗王车站、曲兴集、罗王寨一个个丢掉了,桂永清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此刻再迟疑不决,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桂永清咬着牙,关键时候把龙慕韩推进了油锅。
龙慕韩是何许人?他原是宋希濂71军88师师长。兰封会战即将打响之际,桂永清在委员长耳边不知吹了什么风,蒋光头一点头,便把88师配属给桂永清的东路攻击部队。龙慕韩从内心里并不情愿,跟着桂永清算什么事,出力送死,是他们的,得胜论赏88师什么也捞不着。而且龙慕韩最怕的就是关键时刻有人会牺牲他这支“外家兄弟”。如果跟着本军,他绝不会有这种顾虑。
真是越怕鬼越见鬼。日下午,当龙慕韩率一个旅正在兰封西南城垣上拼死挣扎时,突然收到了桂永清派人送来的一张纸条,命令他率部固守兰封。而此刻桂永清却率领他的106师向西去了。这不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嘛。气得龙慕韩破口大骂:“桂永清这个王八蛋,关键时刻釜底抽薪,给老子来这一手。老子守得住守,守不住我也撤。我倒霉你也好不了。”
龙慕韩就是想守也守不住了。本来与日军激战了一中午,他已感到难以支撑。眼下106师一走,偌大个兰封城漏洞百出,让他这三五千人守哪儿?龙慕韩一咬牙,撤!咱不给他姓桂的当替死鬼。
当日下午,龙慕韩率部向兰封西南韩陵退去。
兰封陷落。土肥原乘势控制兰封及黄河南岸的罗王寨、三义寨、曲兴集、陈留口一线,构成掎角之势,并与黄河北岸贯台附近的日军第0师团取得了联系。
土肥原转危为安,惊出一身冷汗。
日夜,武昌军委会里,空气的燥热似乎更甚于郑州前线,5月下旬的武汉,天已热得令人难耐了。
何应钦接到李卫东控告桂永清临阵贪生怕死,致丢了兰封,请求严办的电文心里吃了一惊。他了解桂永清的为人,别看长得气宇轩昂,可实际上并非一个临阵不乱的将才。他给自己着实惹了不少麻烦。
何应钦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他,难道是气度不凡的长相?他摇了摇头,他也弄不清当初是什么缘故,在人才济济的黄埔学生中他这个总教官竟会看上桂永清,还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眼下兰封会战委员长都惊动了,他却偏偏现了这么个大眼。李卫东可不是好应付的,他向军委会告状,肯定也忘不了向郑州的老蒋叫苦,这事越压越被动,不如索性推给委员长,他请桂永清这个学生去,如今出了事他得兜着。
深思之后,何应钦连忙给郑州的蒋光头去电,报告了李卫东的控告内容,最后当然少不了替桂永清讲讲情。当然何应钦明白这个情不能直说,只有在夸大龙慕韩失职上做文章。
其实郑州的蒋光头已知道事情的前前后后。当程潜吩咐参谋长向他报告兰封失陷的消息时,蒋光头大惊失色。脸上一时布满乌云,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卫东是怎么指挥的,10余万国.军竟对付不了土肥原的万人,兰封居然也丢了,实在不可理解。军心、士气何在?”
蒋光头焦灼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着,脸色阴沉得难看。兰封一丢,战局立刻变得微妙起来。这时占据兰封的土肥原,就像一根卡入他喉管的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现在10余万华夏大军实际上已被截作两断。更令他不安的是,兰封丢,开封、郑州失去屏障,立刻暴露在日军的攻击之下。如果徐州地区的日军这时到来,那么土肥原这枚棋子的作用就太大了。
几天前,蒋光头就收到了徐永昌、何应钦发来的电文,称徐州日军已开始西上,另外安庆一带日军也有沿江西攻武汉的迹象。蒋光头咬着假牙硬是顶着没动,实指望先结果了土肥原再说。可现在倒好,不仅没能消灭土肥原,把个兰封要点也丢了。他越想越气,*着尖厉的奉化口音骂道:“娘希匹,平日不思整训部队,关键时刻指挥乏术,精神不振,丢尽了国.军的脸。”
4日,蒋光头一脸怒气,叫来了程潜的参谋长,吩咐道:
“你告诉程长官,我要到开封前线去指挥作战。我总在郑州等着,怕是等不到什么消息吧!”
他的话可把参谋长惊得不得了。委员长要去开封,那程长官在郑州呆着算什么事。再说要是委员长有个三长两短,程长官可怎么向全国交待。他相信程潜决不会同意蒋光头去开封的。想到这,参谋长谨慎地回复道:“委员长不必着急,程长官这两日也在督促各军。再说日机活动猖狂,委员长身负一国重任,还是不去开封的好。”
蒋光头仍是怒气冲冲,说道:“我并不怕死。我也并不想干涉程长官指挥?可攻击迟迟不见进展,我在郑州坐得住吗?”
见蒋光头动了气,参谋长不敢多说,便答道:“委员长的指示,我立刻转告程长官。”
程潜一听蒋光头要去开封,知道有一半是冲着他来的。他心想,战局所以拖至今日,还不是你蒋某带来个草包将军桂永清。今天薛卫东在前线指挥得好好的,你去了重新布置,那不是添乱。
再说日本人的飞机邪乎的厉害,子弹可不长眼睛。要是你蒋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不是损失几个将领,几十万军队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我一个大国的国格、军威、军心、民心的大事。我程某可不想因为你而成了国人的靶子。他拿定了主意:决不能让老蒋去开封,大不了我去。也好,离开郑州,我倒落得个清静。想到这,他吩咐参谋长:“你再去一趟,回复委员长。土肥原一个小丑,值不得委员长亲自前往。就说我下午就去开封。请委员长放心好了。”
蒋光头要去开封,一半是气话。几天来,李品仙、李宗仁和武昌军委会连电告急,说日军除急于拿下陇海线,进窥武汉外,长江下游的日军也在频繁调遣,沿江蠢动,大有溯江进窥武汉之势,请他速归武汉。今日眼见歼灭土肥原无望,程潜又给他顺了个台阶,他也就势下坡,5日离开郑州返回武汉。临行前,他还一再叮嘱程潜的参谋长:“告诉颂公,兰封地区我军9倍于敌,只要大胆进攻,一定能消灭这股敌人。惟敢于有大的牺牲,方可有大的战果,我回武汉会随时来电的。”
就在蒋光头离开郑州的同一天,李卫东调整部署后,重新发起攻击。程潜也时常到李卫东的前敌指挥部了解战况,给李卫东打气。
几天鏖战,李卫东终于重新挽回局面,再次迎来胜机。
7日,宋希濂71军攻下兰封城,守敌三千余人逃向三义寨。一度危机的陇海路再次被打通,已回到武汉的蒋光头急令程潜把被困在商丘附近的4列满载军用物资的专列撤回郑州。同时催促程潜加紧对土肥原的攻击。
北面,李汉魂指挥的个师进展也较大。血战三天与日军反复争夺后,7日拿下罗王车站,随即转兵罗王寨。8日凌晨,已尝到6..4军厉害的日军不敢久留,放弃罗王寨退向曲兴集。
土肥原再次被李卫东*上绝路,这时,他仅仅控制着处在华夏军队包围中的三义寨、曲兴集等大村落,眼看有被全部歼灭的危险。土肥原到这一步才真正领教了李卫东的厉害,他更感到不安的是对面前这个后起的南方将领竟知之甚少。到了这一步他已没了退路,没了选择余地,只能率部拼死抵抗,同时连电西尾司令官和中岛师团长,急呼救兵。
李卫东这时不敢再怠慢。严令所部猛攻土肥原主力的据点村落。土肥原也红了眼,提着战刀走出司令部亲自督战。华夏军队打入城内,他马上组织战车、骑兵发起反击。华夏军队不支退出。旋即再次攻击,日军再次反击,直杀得天昏地暗,双方气喘吁吁。寨墙下,沟坎旁,村寨里布满了灰色、黄色的尸体,鲜血殷红了这片干涸的土地。战至月底,双方都精疲力竭,战局成胶着状。华夏军队死伤团长纪鸿儒、刘沣水以下三千余人,土肥原师团也付出了几乎相同的代价。
武汉的蒋光头暴躁不已,给一战区迭下手令,训斥各军长“指挥无方,行动复懦,以致士气不振,畏缩不前”。指责“各军师旅团长等此次作战奋勇争先者极居少数。大部缺乏勇气,鲜自振作,遂致战局迁延”。蒋光头这时恨不能一口吞了土肥原,焦躁中不免怨天尤人。
李卫东看过手令气愤地扔在一旁,咬着牙调上了最后一点儿预备队,要和土肥原见出个分晓。
土肥原似乎命不该绝。李卫东冥冥中似乎总是与胜利无缘。就在他欲最后解决土肥原之际,蒋光头的ZY嫡系黄杰第8军再次把他的一切努力出卖了。
5月底,被李卫东配置在商丘一线阻敌西援的第8军,与日军中岛师团先头部队仓促交手后,便擅自向西南撤去。中岛师团如恶虎扑羊,急趋兰封。华夏军队有陷入敌内外夹击之势。
蒋光头失望而无奈地致电程潜:日军主力已突破归德(商丘),我军有陷入包围之险境。放弃对土肥原师团之围,全军撤至平汉线以西。
程潜痛苦万端,把电报递给李卫东,遥向东天,喟然长叹道:“大辱安能忍,兹仇永勿忘。”
李卫东看毕,嘴唇颤抖却又无言,呆呆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抱住了头,他知道他已永远失去这次机会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片朦胧的青灰色罩住了大地,也罩住了行进了一天的疲惫不堪的部队。
“咳,撤退,撤退。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李卫东长吁短叹,心烦意乱。
这时,兵团参谋长从后面赶了上来,报告道:“司令,前面就是府店了。这儿距洛阳只有五六十里地,明天兵团部即可到白马寺。”
李卫东从长长的沉思中醒来,望望渐渐变黑的车外,吩咐道:“今晚暂住府店。明天务必赶到白马寺。”
6月初,有“火炉”之称的武汉已让人大汗淋漓,闷热难耐了。公馆里,蒋光头已感到他平日挺爱穿的桔绸大褂今天不那么舒服,全身热得厉害,连他那光光的头顶上也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武汉是不能再失了,自去年7月中日开战以后,尚不到一年时间,华夏的半壁河山便已沦入日本人之手,他不得已一退再退,如今他能呆得住的中心都市,也就这武汉一隅。如果武汉再失,那他就只能退入四川的绵绵群山之中。他不甘心,更不服气,想想去岁金陵城车如游龙,人如潮水的盛世繁华,他心中一阵抽紧,眼角竟有些潮湿。
他的情绪从没像今天这么低落过。能建立起今天的大业,他虽然经受过不少次挫折,有几次甚至不得不一个人亡命日本,但那时的执着和热情似乎要比今天高。那时的他似乎已眼望光明,尽管有时也摔倒,但信心却极强。可今天,作为一国的领袖,国民D的总裁,他想问题,看事情却有些患得患失,反倒没当初那么洒脱了,他不愿华夏亡在国民D手中,更不愿华夏亡在他蒋光头手中。千世功名可无,千秋罪名却决不可有。他甚至怀疑全面对日开战是不是仓促了一点。
门被轻轻地推开,娇小典雅的蒋夫人款款地走了进来,一句话,把在思绪里沉浮的蒋光头拉回现实中来。
“达令,你这样陷入沉思……”
蒋光头抬头望望眼前风姿秀逸的夫人,一时伤感,竟抓过细嫩的纤手摩挲着,思绪又飞向了另一端。
“达令,退到武汉,也没能给你过好生日。”
蒋夫人嫣然一笑,玉齿微露,开口道:“你忘了,我们信徒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蒋光头咂着瘪瘪的、装满假牙的嘴,嗯嗯了两声竟一时无语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手而立。蒋夫人轻轻地移至窗前。远处东湖黑沉沉一片,一阵凉风徐徐吹来,令两人颇感惬意。蒋夫人看出蒋光头今天心事颇重,开始想等他自己说,见蒋光头半晌无语,这才问道:“还在为前线的战事烦心吗?”
蒋光头答非所问,盯着远方缓缓说道:“日本人不想放过我蒋某,可本D内也有不少人与日本人一个调子。我身在其中竟不知然,难免困惑啊!”
说罢,踱回沙发前缓缓落座。
蒋夫人知其所指,含笑而立,点拨道:“达令,你忘了前些日子焕章(冯玉祥字)讲的故事吗?”
蒋光头侧过头若有所思,并未开口,只是耐心听着。
“我觉得焕章说得有道理。三国时鲁子敬劝孙权,众人皆可言和,唯主公不可。众人降曹,仍可为臣称侯,而孙权降曹,则只能轻车简从,永居人下而无出头之日。今天的情形就像是历史又转回来了,日本人能容得下你周围的所有人,甚至汪兆铭(汪精卫时任国民D副总裁),但绝容不下你。年初近卫的声明不就再清楚不过了吗?所以你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不定了。”
蒋夫人绝不仅仅是蒋光头的生活伴侣,更是其政治风浪的同舟共济者。一通句句入理的话使蒋光头大彻大悟,头脑清醒了许多,那股越挫越奋的劲头又慢慢地回到了他身上。
蒋光头按下按钮,吩咐进来的侍卫官道:“请林主任马上来。”
少顷,林蔚急急忙忙进得屋来。蒋光头站起身,郑重地交待说:“你马上跟一战区程长官联系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守住郑州。”
蒋光头轻松了不少,蒋夫人更是欣慰,脸上绽开了花朵,柔声道:“达令,别总闷在屋里,出去走走。”说着挽起蒋的手臂走出屋来。蒋光头这一刻心绪平静,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一战区长官部。程潜外出未归。这两天他很少呆在这里,也许根本就不想呆在这里,参谋长只能代他与林蔚通话。这位参谋长看来倒满有主意,当林蔚问有无拒敌西进,守住郑州的良策时,竟满口应承道:“有啊!就看你们上头有没有胆量放‘龙’了。”
参谋长玄玄乎乎卖个关子,却让林蔚一阵心跳,忙催道:“老兄,放什么‘龙’,你快说,别兜圈子啦。”
“放‘黄龙’!现在日本人迂回郑州,不日即抵中牟、尉氏、太康一线。眼下正值伏汛,河水涨满,放出黄河水,不仅能挡住日本人,还能把突出的一部分小鬼子冲进淮河。”
林蔚一听傻了眼。又是放水!连委员长对这事都挠头,谁敢做这个主,想着,他继续问道:“你这想法程长官知道吗?”
“程长官不知道我敢跟你说这些!?现在日本人也瞄上了黄河,要是他们先动手,那喂鱼的就不是小鬼子,而是我们啦。”
林蔚见事关重大,自己不便再多说什么,便答应即刻上报委座,扣了电话。
一战区做事不含糊,随后又是一封特急电报,要求掘堤放水,请委员长下命令。
蒋光头像被*上了绝路。几天了,掘堤放水的报告一份份压在他桌上,像一块块热得烫手的生铁,哪个他也不敢动一下。要是一份待他签字的作战命令,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签上字。仗嘛,可胜可败,哪个圣人也不敢保证一定打胜仗。可要掘堤放水,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黄河这条巨龙,一旦放出来,谁又能收得住呢?那时,活着的人饶不了你,死了的冤魂也不会放过你,历史最终也将给你记上一笔。这个决心难下啊!
他这时甚至有些怨恨起手下的这些将领来。平日里管都管不住,到处胡来,谁跟他请示过?可眼下怎么突然安分起来了。电话里通知都不行,还非要下个正正规规的命令,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他来当这千古罪人。他越想越气,恨恨地骂道:“娘希匹,到了关键时刻都往回缩,一群没有责任感的滑头。”
蒋光头望着桌上成沓的文件,心烦意乱,火气大得吓人。
想当初程潜督率第6军,直搅得他寝食难安,花了几年时间才把程潜手下的兵都消耗掉。那时的程潜倚仗资历老,不把蒋光头这个新贵放在眼里,转眼10年过去了,江山大变,程潜倒是老老实实地居蒋之下为臣,可蒋光头此刻对他的这一点似乎也不满意。
想当年你程颂云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今天怎么这般安分。明知日本人也打起黄河的主意,可你倒还稳得住劲儿,你也知道这历史罪人不好当!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滑头,大难临头先图自保,这遭人唾骂的角色最终还得我来演。
这时的蒋光头突然感到,他苦苦追求了这么多年的大权也不都是诱人的甜果。
蒋光头徘徊瞻顾,举棋不定,最后还是日本人促使他下了决心。6月日,日军拿下兰封后,直*开封城下,陇海线、平汉线风雨飘摇,郑州城岌岌可危。
这时,蒋光头手中能打的牌都打了,能用的部队基本上都用了。武汉会战,扒拉来,扒拉去,还不是要靠徐州退下来的这50多个师、60万人。可眼下这支部队士气低落不说,残缺不全更令他心焦。有的一个师的番号,兵力不过千把人,还抵不上一个团。这样的部队不重新整训,补充兵员,一上战场就会垮掉,南京之战教训太深了。可休整、补充,需要时间。
时间,蒋光头太需要时间了。武汉会战布防需要时间,军队整训需要时间,ZY机关向四川疏散需要时间,工厂、学校的迁移还需要时间,此刻,时间在蒋光头眼里成了比什么都精贵的东西。
6月日,日军*向开封时,蒋光头终于走投无路,无可奈何地在掘堤命令上签了字。同时致电程潜指定由0集团军总司令商震负责此任务,限令4日夜1时放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