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哈斯密尔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国中,王室的子女除了被保留做继承人的几位之外,通常都是被送往他国联姻或留做人质来取信盟友。
莉雅斯就是希塔嘉德发动对达尔士公国联合侵攻战的一个“代价”。当时还未到适婚年龄的她,被迫匆匆嫁往波亚迪兰,成为率领波亚迪兰侵略军的杜拉克伯爵的次妻。
虽然希塔嘉德最终被反戈一击,但非常宠爱这位小妻子的杜拉克伯爵在那时候选择了愤而离开军队,回到波亚拉赋闲。
希塔嘉德覆灭前一个月,杜拉克伯爵体弱多病的正妻撒手人寰,已经怀孕的莉雅斯被伯爵强行扶正,正式接管了杜拉克家的内务。
于是希塔嘉德成为历史名词之后,杜拉克伯爵夫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可以算是安稳而富足的生活着。
今年年初,杜拉克伯爵因割让土地的协议第三次前往玛杜兰,两个月后,传回了伯爵一行在玛杜兰境内因盗匪袭击而不幸身亡的消息。
莉雅斯就这样再一次失去了生命的支柱。
对权力没有多少欲望的她并没对暂时代替年幼的儿子行使伯爵权力感到多么欣喜,她感到的只有麻烦。
令她头疼万分的麻烦。
她用尽力气飞快地学习,海绵一样的拼命吸收着各种知识,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安安稳稳的成长。
然而,多处传来的情报让她像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
玛杜兰决定进兵。
一直和斯托纳保持着通信的莉雅斯,终于疲惫而沮丧的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她可以忍受离开故土,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以忍受敌国生活不可避免的蔑视,战战兢兢的维持家中脆弱的地位,可以忍受丈夫因他陛下的愚蠢而丧生在另一个敌国境内,留下一大堆麻烦给她。但是,她不能忍受即将到来的战争必定毫不留情的卷入她那一双儿女。
“真是个活得憋屈的女人。”玛莎在琳迪和克雷恩好奇的追问中听完加兰特的简略讲述,毫不客气的讽刺说,“她的生命中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自己一样。为了国家,为了丈夫,为了儿女。她从城墙上跳下来的话背后一定能伸出一对儿翅膀。”
苏米雅倒是很同情地说:“最可怜的就是,她想要尽心守护的,最终都离她而去。她的儿女,的确不能再出事了。”
“听斯托纳的意思,你是打算做小伯爵兄妹的便宜老爹,对不对?”玛莎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贬损的问了一句。
加兰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们知道吗,当年提议进攻达尔士公国的是我的父亲。而建议他提出这个计划的正是我。我不想在和平中消磨自己的一身本领,更不想等斯托纳不断地操练士兵积累功绩抢在我前面求婚,我想通过捷径赢回莉雅斯,让她做我的妻子。结果,当我组织好北方战线的情报部署后,回到希塔,才知道波亚迪兰同意共同进兵的条件是联姻。而当时未婚的公主,仅剩下莉雅斯自己。”
他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微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亲手磨亮一把刀子,然后割掉了自己的脚。”
加兰特的嘴唇微微颤动,满是纹路的额头不断地扭曲着眉间的褶皱,他有些激动地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是我害得她没有了家,没有了祖国,流离敌国,过着委曲求全的生活。我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对她做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补偿也好。如果波亚迪兰已经无药可救,我和斯托纳会带着她和她的孩子回萨拉尼亚,想办法帮她安顿下来,让她之后的生活,永远不再需要担心无聊又残酷的战争。”
“然后再帮她找个新老公?你自己回去废料街,接着与垃圾为伍,让她开开心心得过新生活?”玛莎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过于尖锐,克雷恩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有些同情的摇了摇头。
但玛莎根本无视克雷恩的暗示,反而一把将克雷恩的手拨开,若有所指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向着加兰特说:“别妄图用自以为是的苦情戏码来寻求自我满足了,把自己丢进废料街那种垃圾堆里生活了七年,憔悴得像个老头子一样,她有危险了你又稀里哗啦跑出来玩命的去救,救完了往自己脑袋后面画个光圈想着她活的不错就好我怎么配得上她之类的废话,退到没人的地方继续舔伤口。这算干什么?你以为这叫爱情?连积极地尝试都不去做,也不考虑对方心情的家伙,也配谈爱情吗?”
她锐利的眼神毫不留情的顺便刺了克雷恩一下,“这压根就是沉迷于悲剧情节盲目的被自己所以为的伟大牺牲而感动,实际上自私透顶。”
加兰特被说的连脸色都有些发青,支吾了半天,才有些沮丧地说:“我……没有勇气,其实,仅此而已。我不敢面对被莉雅斯嫌弃的可能性。”
“幼稚。”玛莎劈脸丢下一句,“你对自己的眼光就这么没信心吗?让你投入了如此分量感情的女人,原来在你心里只是个看重你地位权势的肤浅混蛋啊。”
加兰特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似乎是想反驳什么,但嘴唇蠕动了好半天,还是垮下了双肩,发出泄气一样的悠长吁声,轻声说:“谢谢你,夜牙小姐。你说的对,不论如何,我总该……明确一下莉雅斯的心意。不论她会说什么,那个答案对我以后的人生,都必定非常重要。”
克雷恩看着加兰特,恍惚间再一次意识到上次自己没有考虑芙伊的心情就擅自决定牺牲自己有多么自私和无知。
“人类也好精灵也好,就是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不休。”玛莎不能理解的翻了个白眼,“喜欢一个人,当然应该最先考虑对方想要的是什么才对。她想吃鱼,你硬要给肉,她想去树林痛快一场,你硬说软床垫上更好,擅自替对方拿主意还坚持认为是为了对方好的家伙,都愚蠢透顶。”
“好了,玛莎,有些感情你不能用你们部落那种单纯直接的方式思考。”苏米雅柔声中断了这个跑得太远的话题,说,“你再坚持训诫下去,不也变成擅自替他们拿主意了吗。”
“我又没看上加兰特。”玛莎嘟囔了一句,不自觉地瞄了克雷恩一眼,闭上了嘴。
琳迪从刚才就一直拨拉着车上的其余散碎东西,对玛莎不知不觉开始的情感话题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观点也很不认同。在她看来,克雷恩还什么都不懂,许多决定本来就该由她来考虑,这是身为优秀的天才弓术指导本就该为自己的心爱弟子做的。
“呐,克雷恩,这对儿耳环不错,很大气,挺适合你戴,上面缀的红宝石应该是附魔过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打两个耳洞?”
“不不不,”克雷恩连忙摇头摆手,“我的耳朵很怕疼,真的很怕疼。”
玛莎暧昧的笑了笑,“的确,你耳朵敏感成那样,戴耳环也只能戴夹子那种。”
像是想起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克雷恩看了玛莎一眼,红潮一下子涌到脖子上方。
琳迪完全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生气,总觉得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沟通了某个让她非常不愉快的事实。
她抬起手,有点不甘心的拉过克雷恩,在他的长耳朵上面来回拨弄了一阵,小声嘟囔说:“不就是长一点尖一点吗,有什么不行的。我当初为了戴姐姐送我的耳环,洞都是我自己拿箭尖打的呢。”
辛迪莉上车之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低声饮泣,她本来就显得十分疲倦悲伤,不多久,就蜷缩在角落里,用蓬松的尾巴挡住了红肿的双眼,悄悄地睡了。
不太忍心打扰醒她,苏米雅小心的示意大家停止闲聊,都趁机休息一下,补足昨晚耗费的精力。
加兰特主动承担起监视周围情况的责任,有这么一个高级斥侯档次的专家在,大家都放心的睡下。只剩下珊拉打着陪加兰特解闷的旗号,非常“委婉”的想知道当年斯托纳和莉雅斯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玛莎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听了一阵,后来实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眼光糟糕到看上一个满脸横肉的酒鬼吗?”然后连忙侧转身,躲开珊拉怒气冲冲的视线,装出一串细微的鼾声。
本来想小声问问苏米雅,为什么玛莎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但克雷恩仔细想了一下,就发现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快乐的好事。
克雷恩的精神依旧不错,经历了昨晚长久的紧张感,现在的他虽然身体已经觉得疲倦,但脑子却清醒的好像刚刚起床一样。
他看苏米雅似乎并不是很困,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压低声音问:“苏米雅,三大禁咒的事情,你能再告诉我一些吗?我很好奇另外两个是为什么被严格禁止的。像复生术,听起来就是很不错的魔法啊。”
苏米雅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搞错了。复生术最早叫做死者苏生,虽然被归类为顶级治疗魔法,但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根据我看过的典籍中的信息推测,复生术的真相,其实是一种披着治疗魔法外衣的亡灵魔法。”
“诶?”克雷恩吃惊的低叫了一声,“难道……复生术的本质其实是操纵死尸?”
“那倒不是,虽然修习复生术的关键主要在于亡灵魔法,但成功后的效果的确是从冥府召回死者的灵魂,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苏米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柔声说,“只不过这门魔法和所有亡灵魔法一样,都会触怒冥府那两位大人。而且因为复生术的成功概率很低,往往需要消耗大量材料反复释放,最后通常会惹来双生天使爆发性的怒火,被复活的死者和施法者,包括与施法者有命运联系的所有人,都会被降下来自冥府深处的诅咒。所以复生术是三大禁咒中唯一一个没有招来多少抗议,几乎是被自发停止研究的禁术。”
“那魔龙天径呢?”克雷恩咀嚼了一下信息,小声问,“召唤术这种东西本身危害并不大吧,为什么这一种会被列进去?”
苏米雅静静地回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传闻属实的话,当年和你一样感到不解和好奇的召唤师可真有不少。因为魔龙天径的禁咒地位,是由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亲自下令确认的。作为召唤术中稀少的几种高阶魔法之一,足足有一千多年大家都在偷偷研究为什么唯独它被如此严格的禁止。当时应该也有不少召唤师偷偷进行过实验,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是不是暗星之王搞错了?”克雷恩忍不住笑了笑,问道。
“不,搞错了的,是那些天真的召唤师。”苏米雅的神情染上一抹沉痛,“随着试验次数的增加,魔龙天径的表现越来越让人放心。光明战争后,罗特蒂亚的法师联盟甚至从禁术列表中去掉了这个魔法。结果……还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什么代价?”克雷恩几乎屏住呼吸,紧张的追问。
苏米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基本开始解释:“召唤术的本质,是靠施法者的魔力建立一个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交换空间作为通道,把异界的目标圈禁其中,暂时带到这个世界,靠魔力的持续供养来操控对敌。其中有一些强大的召唤术,并没有固定的召唤目标,而是靠建立的通道随机捕获异界经过的生物,魔龙天径就属于这种。”
“随机的召唤物?”听出了令人不安的地方,克雷恩问,“那这些召唤术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就是所能召唤到的目标的种类和可能召唤出的生物的力量上限。”苏米雅耐心地继续解释,“很多来自异界的强大怪物并没有直接召唤的手段,只能靠高等级的随机类召唤术来赌运气。这一类召唤术大都很快被研究出了能力的极限,除了魔龙天径。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名字可能意味着召唤物中多半包括被称作魔龙的怪物,但一直都没人成功过。直到……星历115年,双月交替的仲年祭。人们第一次知道了,魔龙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