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恩迅速让芙伊回到体内,运足能量,指甲压在手指的伤口上,随时准备召唤炎魔弓作战。
他小心地接近了几步,看到帐篷里只有一个身影后,略微放心了一点,高声问:“请问,是哪位在那里?”
帐篷里的影子晃了一下,跟着,门打开了。
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个满脸的皱纹已经快要吞没掉五官的老者,他戴着一副旧晶石眼镜,长长的耳朵尖都有些发蔫,算是到了风中残烛的年纪。
但比他的年纪更让克雷恩吃惊的,是他的身份。
他顶着一头色泽已经变淡的红发,和一把几乎垂到胸口的红胡子。
毫无疑问,这是个年老体衰的火精灵。
在情势如此紧张的时候,火精灵出现在水精灵王国附近,实在是有点可疑。
“你是火精灵,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克雷恩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气息,把匕首插回靴筒,尽量客气地问。
老者有几分狡黠地说:“你也是火精灵,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克雷恩一怔,只好回答:“我以前住在这附近,这次路过,正好回来看看。你呢?”
老者在胡子里面低声咕哝了几句精灵语,然后看向墓碑,说:“我的一个后代就埋葬在这儿,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我来看看他,陪他几天。”
克雷恩的心中一凛,走近两步,“你说……这里埋葬的是你的后代?”
老者点点头,“是啊,这是我儿子的儿子的儿子,按人类的算法,是叫做曾孙吧?”
“你怎么确定的?曾孙?你今年多大了?”克雷恩有些紧张地问,他从不知道自己养父的身份,也没想过会在这么一个场景下遇到养父的亲属。
“我吗……二百多少岁了呢?”老者抓了抓头发,拄着手里的木杖盘腿坐下,“想不起来了,我已经太衰老,很多细节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找到我的曾孙,已经耗尽了我最后的神智,我走过了他的人生,追寻他的足迹,最后,来到了这里,找到了他的遗灰。”
老者停顿了一下,浑浊的呼吸已经不太顺畅,“我只要攥一把那灰,就知道那是我的后代。我说得够清楚了吗?粗鲁的拜访者。”
“真抱歉刚才对你的质问。”克雷恩打量了他两遍,柔声说,“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我从不欺骗,”老者举起手里的木杖,顶端紫色的竖琴标识在红色的月光下闪动着奇妙的光芒,“我是解读者,可以隐瞒,但绝不能撒谎。”
“那么按照人类的算法,我兴许应该称呼您为高祖父。”克雷恩有些惊愕地蹲下,直视着老者的眼睛,“您所说的那位后代,正是我的养父。如果没有他的养育,我早已成为了这森林的一部分。”
“你就是他的养子?”老者惊喜地抬起眼,跟着有些疑惑地说,“可……他不是还有个养女吗?就是你的姐姐吧,她呢?出嫁了吗?”
克雷恩一阵心酸,在心里轻唤一声,叫出了芙伊。
老者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讶异,“器之魂?竟然……还有能量如此纯净的器之魂。我的力量太衰弱了……几乎看不清样子。你叫她出来做什么?”
克雷恩伤感地说:“这就是我的姐姐,我……最爱的伴侣。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她现在已经是这种状态。我过后可以向您解释,您可以告诉我,我的养父究竟是谁吗?我……也很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您既然追寻了我养父的生命轨迹,一定对此也有所了解吧。”
“不,我知道的并不多。否则,我也不必满怀愧疚地守在这墓碑前等待一切的终结。”老者叹了口气,“都怪我……是我破坏了家族的根基,动摇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我的同情和诚实没能帮助我家族的成员,属于我的血脉,就要断灭了。”
“您总不会也忘记了您后代的身份吧?您这么辛苦的寻找,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精灵?”
“我当然记得,库塔特,他出生的时候还是我亲手剖开的卵膜,那是家族荣光最鼎盛的时代,我还受无数精灵敬仰,没有谁敢不相信我。”
克雷恩看向墓碑,十分感慨地说:“库塔特吗?我……总算知道养父的名字了。真没想到,我会在三十岁后才知道这个。”
“我知道他收养的后代有一个是他心爱的女精灵被欺辱的产物,可我不知道是哪个,因为没谁记得那到底是男婴还是女婴,而那个可怜的女精灵,明明十分强壮,却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老者拼命地回忆着,絮絮叨叨地说,“他们说是因为那个婴儿蕴含的力量太强,而女精灵的心底并不接受这个孩子,还曾试图自己杀死胎儿,最后才导致了母体的死亡。我觉得有一定道理,那么,你和你姐姐谁比较强大一些?”
克雷恩的心里一沉,轻声说:“我。”
“是这样么……那,你在这世上的亲眷可能就只剩下一个不知道身份的恶棍父亲了。”老者摇了摇头,抚摸着胸前的胡子,“还真是个悲伤的结论。”
一夜之间,克雷恩知道了养父的名字,自己亲生母亲的经历,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独自一个在世上生活得很习惯。没有父母的日子,对我来说才是常态。”克雷恩干脆也盘腿坐了下来,养父的曾祖父这个身份无形中拉近了他跟老者的距离,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多聊一会儿,“我养父的姓氏是什么?听起来,你们好像来自一个大家族啊。”
老者点点头,“不只是大,事实上,经过我带来的沉重打击,这些年来,我那些争气的族人,还是把家族的荣光推回到最高的位置,令我倍感惶恐。”
“最高的位置?”克雷恩楞了一下,“你是来自特穆迪森家族的?你是德曼的远亲?”
他的老师德曼,就是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他当然对这个家族了解最多,“那你知道他们家族那个失踪的大神官,库雷博恩吗?”
“我当然知道。”老者看向克雷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库雷博恩,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那个德曼好像是我的侄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