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天左右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新消息传进来,就连米洛也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么情形。
走出囚室,从厚重的铁门内鱼贯而出的时候,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攥紧了微微发热的掌心。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所有人的脸,在一模一样的灰色斗篷包裹下,无声前进的队列,就像是一串刚离开冥府回到人间的幽灵。
全副武装的卫兵用眼神交流着隐秘的信息,通往角斗场的大门外,一队巡逻过来的士兵刚要过来帮忙检查,就被一旁的两个队长找借口带去了别处。
这座角斗场是由古建筑数次翻修而成,除了为给收容所腾出空间强行切掉的一片外,大体还保持着那个时代的设计风格,圆形的座位梯次围绕着中央的角斗区,保障观众安全的结界台和金属护栏让那片空地成为与世隔绝的战场。
不过因为奴隶贸易早早被法令禁止,可以用作角斗的人员直接被断掉了主要来源,这个在暗星帝国时期曾经非常兴盛的活动,在星历采用之后很快湮灭,成为少数地区还有保留的罕见表演。
这个时代的罗特蒂亚律法中还被允许参与角斗表演的,除了战俘,就是犯下几种特定重罪的死囚。相对的,如今的角斗场与其说是用做取悦贵族,不如说已经成为了公开处刑警示他人的刑场。
缺乏观赏性后,这里被使用的频率实在不多。
东西两侧等候进场的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站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克雷恩只要一侧脸,就能看到陈旧的武器架后,砖石上残留的斑驳伤痕。
那一道道穿越了历史长河的印记,应该就是那些绝望赴死的角斗者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无声呐喊。
正北一侧传来了整齐的呼喝声,听起来,像是弗瑞卡的近卫队。
一直在担心会有什么波折的克雷恩,终于看到面前沉重的铁闸,轰鸣着缓缓升起。
细小的雨丝在外面飘荡,裹着湿气的风钻入闸门打开的缝隙,拂过每一张紧绷的脸。
洞开的大门外,传来被风魔石加持过的洪亮声音:“入场吧,你们之中,只有最后的幸存者有资格继续活下去。为了这卑微的权利,尽情地厮杀吧!挥舞起你们的武器,就还有活命的机会,相信我,死在这里,绝对要比死在斧刑下要痛快得多!”
把他们押送到这里的卫兵让开大门,站到两侧,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年紧紧攥着手里的长矛,咬着牙,用发颤的声音说:“一切,就都交给你们了。”
五十多条影子沉默地移动起来,秩序井然的走向空旷的场地中央,与大门中出来的另一半同伴毫无冲突地融合到一处。
克雷恩把脸转向北方,抬手轻轻推高帽檐,张望着那边唯一一片有豪华顶棚的座位。
弗瑞卡果然端正地坐在那里,身后站着一个身穿亮银色轻甲,面色阴沉的壮年男人。
防务大臣坐在隔邻的座位上,这次身边没有带他那位身材丰腴的夫人,而是坐着一个带着轻纱礼帽,穿着繁复礼服的女人。
这种场合,侧室不够资格摆上台面,情妇更不可能列席,那么不难猜测,那多半是以其他名义陪同出场的保镖,伊蕾娜·焰枫。
也对,这种距离下,没有月华剑圣级别的护卫,防卫大臣恐怕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坐在那里。
周围的座位很空,只有北侧看台上站满了弗瑞卡的近卫队。
场地,无疑已经准备完毕。
“大家准备动手吧!”随着米洛一声清亮的大喊,角斗场上的众人纷纷解开斗篷,亮出了一身明显过于完全的装备。
没想到,弗瑞卡看起来并不太吃惊,他翘着腿坐在座位上,对着紧张起来的近卫队长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过那块可以扩音的风魔石,微笑着说:“果然,这其实是欢迎我的仪式啊。”
从米洛说话的那一刻,防卫大臣就用和身材不相称的速度敏捷无比的闪到了伊蕾娜另一侧,他退开几步,挺直了脊背,无视指向自己的矛尖,大声说:“弗瑞卡·拉奥·费尔纳托斯·戴蒙德,我现在以帝国防卫大臣的名义,宣布你犯有极为恶劣的罪行,将在此处对你进行逮捕,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矗立在座席通道各处的卫兵显然不知道内情,被这变故弄昏了头,还没来得及判明情势,就被冲进来的其他士兵迅速制服。
弗朗特在士兵的簇拥中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哥哥,朗声说道:“兄长大人,为了戴蒙德家族的颜面,请您认罪伏法吧!错误的道路,不会通往正确的目的地。”
弗瑞卡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解开身后的猩红披风,完全无视防卫大臣迅速跑向弗朗特的举动,“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聊的东西。我只知道,谁敢打德尔比斯城的主意,我就要谁死。”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德尔比斯城吗!”弗朗特带着痛苦的神情大喊,“这里在你的手上变成了人间炼狱,现在你又要同光之子决裂,你正在把咱们的城市拖进深渊!兄长大人,你清醒点吧!”
“没有什么‘咱们’,”弗瑞卡的笑容更加灿烂,俊美的脸仿佛刹那间充满了阳光,“这是我的城市,只要我还活着,它就是我的。”
“兄长大人……那,就不能怪我了。”弗朗特深吸口气,抬起手,沉痛地挥下。
随着他的动作,北看台前的金属栅栏底座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刺耳的摩擦声中,用来保护座席的障碍轰然倒下,反倒变成了可以让下方众人轻易冲上座席的阶梯。那一侧的结界台也紧跟着崩裂开来,变成没有任何用处的碎块。
“没什么好怪你的。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弗瑞卡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正沿着金属栅栏涌向座席的那些敌人都不存在一样,“不用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了,这是一场战争,而我,会保卫我的城市。”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卫兵就急匆匆跑到弗朗特身边,低声报告了些什么。
几乎是马上,弗朗特的脸色就变了,“什么?南境的部队就要到城外了?”
弗瑞卡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啃食城墙的蛀虫们,你们应该懂得一个道理,爬出藏身的洞穴,就意味着死。”
“要死的是你!”伴着略显不耐的一声脆喝,礼帽礼服骤然四散崩裂,化作漫天彩蝶。
飘落的碎片中,一位几乎能令人忘记呼吸的绝色美人,将掌中那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闪电般挥出!
血战,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