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冰凉坚硬的笼子栏杆,红虫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娇惯了太久,她竟然有点不适应真正符合宠物身份的生活。
她想叹气,但是又不太敢。
因为滕雷特夫人就在屋里,而利泽正面红耳赤地对她据理力争,试图说明红虫并不需要被关起来。
但滕雷特夫人不是小滕雷特夫人,他的母亲和妻子根本就不是一种女人。
那个表情让红虫联想到湖心那块大石头的中年女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听利泽那串爆发式的发言,一直听到儿子说累了,说不动了,才淡淡道:“一个家要有一个家的规矩,主人睡大宅,女仆睡偏房,狗睡狗窝,妖精睡笼子。不能乱套。”
她扭头看向儿媳,语气转变得更加冷峻,“扎尔娜,你还记得婚礼上我对你的叮嘱吗?”
扎尔娜低着头,小声说:“是的,母亲大人。”
“我要你帮利泽管理好这个家,而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滕雷特夫人不悦地说,“园丁把花种得和杂草一样随意,女仆可以晒着太阳在草地上唱歌,仓库的墙发霉竟然都没有人去清洗,一个高价买来的宠物,竟然就在大门边飞来飞去。扎尔娜,你让我太失望了。”
扎尔娜不敢和利泽一样反驳,只有低着头说:“对不起,母亲大人。”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滕雷特夫人用一副惋惜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直到你的孩子出世,直到这个家回到正轨,像个有主人的样子。”
她站起来,走到笼子边,拿起那个拖着细长锁链的镣铐,“红虫,你应该还没忘记自己作为宠物的职责吧?扎尔娜怀孕了,利泽需要你,我不能盯着你们两个,但你最好记住这个镣铐应该在哪儿。如果不在,我会考虑换一个比较听话的妖精。”
红虫惶恐地望着她,马上点头说:“我记得,我一定记得。我……我会好好戴上它再出笼子的。”
之后滕雷特夫人去把下人召集起来开会,满面阴沉的利泽和扎尔娜也被勒令跟去,重新树立身为主人的权威。
宽敞的卧室里,就只剩下了红虫。
她呆呆地坐在小树上,抬手摸着笼子的顶壁,悲哀地想,她的好日子,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和她料想的一样,滕雷特夫人根本信不过自己软弱残疾的儿子,连带着,也不再信任缺乏魄力的扎尔娜。笼子和镣铐的钥匙,都被交给了翠希保管。
为了利泽的生理需求,每晚睡觉前翠希会在收拾好一切之后,打开笼子用镣铐锁住红虫再离开,而每天早上天不亮她就会赶来,把红虫从舍不得离开的大枕头上叫起来,带回笼子里。
之后四个多月,红虫都没再闻到过湖面上吹过的清风那湿润爽利的味道。
她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想自我说服,这本来就是她的生活应有的样子,之前的放纵,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好主人而已。
现在才是正轨,宠物就是宠物。
可看到塔奥还能在家里来回奔跑,还能在草地上玩接飞盘的游戏,红虫就打心底感到难过。
她觉得她比塔奥忠诚得多,她可以走而没有走,塔奥上次还被外面的小母狼勾引到,仆人们找了三天才找回来。
为什么她就得不到这样的信任呢?明明从任何角度讲,她跟利泽的关系都更好不是吗?利泽可不会让塔奥在他的床上睡觉。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利泽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很不好,而这个家名义的主人虽然是利泽,实际上的控制者,却是滕雷特夫人。
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红虫忍不住想,换成平时,这已经是她在湖边陪着扎尔娜戏水的时候了。
她钻回自己的小屋里喝了口蜂蜜。
蜂蜜还是一样的蜂蜜,可她就是不觉得甜了。
就在这周的圣临日,事情终于起了变化。
这天晚饭后,利泽自己转动轮椅来到了笼子边,带着难过的表情默默注视着红虫。
那目光让红虫也感到一阵心酸,但为了叫他开心,她还是飞起来跳了一段舞,然后唱了一首欢快的歌。
“红虫,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只是拿你当朋友,我一直觉得,你和扎尔娜一样,也是我的爱人。”
她还没有唱完,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让她小小的身躯都险些凝固住的话。
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树枝,她赶忙振翅飞起,扶了扶头上的小花冠,“利泽……你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来跟我说这个。夫人听到会不高兴的。”
“我没有办法忍受继续这样在笼子里圈养你了。”利泽的胸膛开始大幅度地起伏,“我知道你不开心。”
“没有的事。”红虫赶忙强撑起一个灿烂的笑,“利泽,这样我还能在你身边,我很高兴的。而且,我本来不就该……这样生活才对吗。是你之前把我宠得太厉害了。那其实是不对的,万一哪天咱们吵架,我真的飞走,夫人可是要亏一大笔钱呢。”
“红虫,别骗我了,你不喜欢那个镣铐,你晚上做梦都在哭叫求我母亲放你自由。你说你喜欢从前能跟我学习,能跟我一起看书讲故事的日子。那才是你的真心话。”利泽闭上眼摇了摇头,“红虫,我很喜欢你,是你让我一点点快乐起来,不再是曾经那个狂躁的残废。我不会看着你这样活下去的,我不会。”
红虫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隔着坚固的金属笼子,她只能伸出小小的手,心疼地抚摸利泽的脸而已。
这个晚上,她总算知道了利泽的计划。
翠希还像往常一样过来给红虫开笼子换镣铐,她最近工作一直很卖力也很认真,因为滕雷特夫人威胁要给她减少薪水,甚至开除。
她有三个弟弟要养,当然不敢有半点违抗的念头。
但利泽也没打算让她为难,他只是让她喝了一杯牛奶——那本来是他的睡前饮品,但今晚他说自己胃口难受,请她帮忙喝掉。
然后,翠希才摸出钥匙,就晃了两下,瘫软在地上,睡了过去。
利泽靠自己的双手坐起来,爬上轮椅,喘着粗气流着汗挪过来,弯腰捡起钥匙,给红虫打开了笼子。
“红虫,走吧。母亲觉得我因为你而变得不听话,准备买一只新的妖精,然后把你赏给有功的军官。那都是些粗暴的武夫,你会和青蛉一样死掉的。走吧……求你,不要再回来了。”
他指着窗户,泪流满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