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普其实没听懂雅拉蒙的话,但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他毕竟从小在米尔西斯长大,这里有他的邻居,朋友,这里是他的家乡,如果和人鱼的矛盾真的激化到不可挽回,他一样会感到心痛无比。
所以他连夜离开旅店,让阿卡帮他拿着衣服,从河边下水,游向等待着他消息的人鱼们,告诉锈船钉,把时间再多宽限两天,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没办法救出菲瑞丝,萨亚特也依旧不肯释放俘虏,那么,就按人鱼的办法来处理吧。
锈船钉垂下嘴角,不是很赞同地说:“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你喜欢的女人正在别的男人家里被囚禁着,可能已经在这样那样嗯嗯啊啊哦吼哦吼了哟。”
勒普咬了咬牙,压抑着心中被撩拨起的怒气,用低沉的声音说:“可我希望最后尝试一下我们的办法,来避免更大的损失。萨亚特少爷……我比较熟悉,他不会愿意屈服于压力,如果你们就这样袭击港口,我想他可能会宁愿选择找奥查克联邦的盟友借兵。米尔西斯港很有钱,他们说不定还会雇佣厉害的佣兵。东边不远不就有死亡骷髅活动的传闻么。”
领头的人鱼高声说:“你不用忌惮那么多,孩子,在水中,人鱼无所畏惧。”
“我不希望看到再有谁死了!尤其……是菲瑞丝。”勒普终于喊出了心中的话,“你们不了解萨亚特,你们不了解他……我要救菲瑞丝,我爱她,我不希望她变成肉条喂给河里的鱼,她是我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都是。”
人鱼们沉默下来,锈船钉露出一丝微笑,没有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人鱼首领柔声说:“那么,孩子,我们多等你三天。五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你尝试努力一下,我们先回家了,五天之后,如果没有菲瑞丝亲口传达的消息,浪潮将会封锁这个港口的所有码头,陆地人的渔船将永远不能出现在三岔河。”
“好的,就五天。”勒普转头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身抬起胳膊,“一只左手,一只左手的天数。”
锈船钉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老弟,我为你计数,放心回去吧。好好加油,如果你不入赘的话,记得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勒普这才放心地离开,逆流游回到阿卡等待的地方。
他对雅拉蒙的计划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之后的两天,他们没取得任何进展。而情况,似乎在往恶化的方向发展,一些全副武装的佣兵出现在港口警备营,在战船上大笑着适应水面上的战斗,渔民们也接到了信息,要求他们随时做好在家休息几天不出港的准备。
热热闹闹的开港祭才过去不久,紧张的气氛就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第三天午后,雅拉蒙终于带着轻松了不少的神情回到旅店,微笑着说:“我想,我找到最后的帮手了。”
在她的身后,站着神情复杂的达娅。
原本饱满娇艳的舞娘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她都没顾上梳妆打扮,发稍也枯黄分叉,她迈步走到屋里,扭身坐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开口说:“顶层最角落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通风道的那间储物室,里面被清理空了,菲瑞丝就被关在那儿,已经被吊起来两天多,没吃过东西,只喝了点水。她不肯变成人形去服侍萨亚特,而萨亚特也不肯屈服于人鱼的压力释放她,那个少爷把心里的愤懑都撒给了我,天哪……就算一天能赚一个金币我也快受不了了。”
“没有窗户的那件储藏室?”勒普惊愕地说,这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上来就遇到了最大的阻碍。
“是的,萨亚特连潮湿的风都不愿意让菲瑞丝吹,他想让菲瑞丝在干涸中屈服,除了第一天萨亚特亲自喂了她一杯水,昨晚看她快死又喂了一杯之外,菲瑞丝就一点湿气都没沾过。”达娅满脸的不忍,难过地说,“屋里还放着两个冬天用的暖炉,我在里面待上一会儿浑身都干得发痒,天啊……你们到底能救她吗?”
“我一定要试试。”勒普的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达娅,我知道那间屋子……我跟萨亚特一起进去偷过东西,那个通风道还是有这么宽吗?”
他的手比划了一下,比他的肩膀略微大一点点。
“大概吧,我没怎么留意那里,只是为了凉快才在下面站了会儿。你该不会打算从那儿进去吧?那种就是卸掉几块砖的通风口,里面还不一定是什么模样呢,而且,你进去又能怎么样?门口就有守卫,菲瑞丝已经奄奄一息了,你要怎么带她逃走?”
“用这瓶药。”雅拉蒙拿出了小瓶子,递给勒普,“勒普,你是菲瑞丝最后的希望了,你能做到的,是不是?”
勒普望着雅拉蒙,隐约看到,她柔顺的发丝间,似乎有七片叶子的图案隐隐浮现,第一、二和四,仿佛在散发着莹莹的光。
他握紧那个瓶子,咬紧牙关,用力点了点头。
整个米尔西斯港的年轻人,恐怕没有谁比勒普攀爬蓝穆尼家的次数更多。
只不过这一晚,是他唯一需要担心被卫兵杀死的一次。
但他没有退缩,他已经明白,最重要的东西只有靠自己争取,不能希冀他人的赐予,他也明白,自己就是菲瑞丝的王子,而王子救公主,是从古至今大家最喜欢的故事。
那么,我的人鱼公主,我来了。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砖墙,在裤腿上擦了擦掌心的汗,贴近石壁,熟练地找到了最安全的起始点,悄无声息地壁虎一样移动上去。
平常可以在窗口跟卫兵开个玩笑,这次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趁巡逻的间隙飞快跳上高出,平常他还有心思跟箭塔的弓手闲聊,而今天他只能抓紧对方打呵欠的那短短一刹那猫腰钻到视线死角之中。
一切都还算顺利,他找到了那块砖石的缺口,钻了进去。
可他错估了通道的宽度,在接近出口的地方,他的双肩被挤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向前移动,衣服被磨穿,皮肉被磨破,出了一身大汗,却还是差最后那一点点无法穿过。
这时,他听到了下面屋子里菲瑞丝虚弱的呻吟,和一声轻轻的呼唤。
“勒普,勒普……”
热乎乎的泪涌上眼眶,他咬了咬牙,用力卸掉了自己一边肩膀,然后,忍着痛,就这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