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卡,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然后让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好听的诗歌一起写在漂亮的羊皮册子上!”充满稚气的幼嫩嗓音,嘹亮地在大圣堂门前的那块空地上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面包师傅吧,起码那个不需要什么天赋。傻瓜。”紧跟着传来的,就是身边的其他孩子们毫不留情的嘲笑。
其中,还有一个他熟悉无比的女孩清脆的嗓音。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一直变化成几乎刺破耳膜的一道道利锥,把阿卡从梦境中尖锐地刺醒。
“啊!”他惊叫一声,带着满满一背的冷汗,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尽管这个噩梦已经做过很多次,但还是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阿卡才从噩梦中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放到了鼻端。上面还能清楚地闻到烤面包的味道,明明是很刺激食欲的浓厚香味,却已经让他闻得想吐。
“都怪珐拉,如果不是她从小就追在屁股后面一直啰嗦说我没有天赋没有天赋,我也不会真的变成现在这样。”他用手背压住额头,沮丧地躺回到床上,发热的脸颊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中。
变声期一过,他就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忍耐过了公鸭嗓的漫长折磨,一直偷偷在自己房间的角落独个练习的他,第一次在那群小伙伴面前正式开腔的时候,心里还是满怀着对自己歌喉的希冀。
可结果,面对着嘲笑和期待错综交缠的一道道目光,他那嘶哑干涩的嗓音,连一首完整的歌谣也没能唱到最后,就被他自己沮丧的泪水所淹没。
一直嘲笑他最厉害的珐拉,那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到他飞快地擦干了湿漉漉的脸颊,羞愤地飞一样逃回了家。
“明明……已经很久都没做过这个讨厌的梦了啊。”他苦恼地盯着天花板,要知道,那一天对他的打击着实很大,大到他连拼命存钱买来的七弦琴,也用不值一提的价格卖了出去。
为此,他还被老爸结结实实地痛打了一顿。
“你知道要卖多少面包才能赚回来这么多钱吗?你这个败家的混蛋!”老爸那天的怒吼好像直到现在还回荡在耳边,比最出色的吟游诗人唱出的歌声还要持久。
当然,那时的他对这个问题还无言以对,而现在,他对这个问题实在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因为他已经是这家面包店里,最出名的师傅。
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面包师傅。
混蛋!
他蒙着眼睛,一拳捶在了床边的墙上。
满心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粗糙指节上鲜明的刺痛……
他的名字叫卡托里·戈尔乔。
做面包远近闻名的戈尔乔家的小儿子,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会因为他们家里冒出的香味而被牵引一样的聚集在一起。
不过他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喊他阿卡。
他喜欢听别人这么叫,因为这称呼听起来多少有点吟游诗人的感觉,当天赋已经阻止他迈向自己的梦想后,这个无聊的小执着,就成了他唯一的慰籍。
尽管对他承认说这名字确实有点吟游诗人味道的,只有珐拉一个人而已。
镇子西北角上的那家小旅馆是戈尔乔家的大主顾之一,阿卡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亲自把做好的面包送到那边,然后顺便在一楼的大厅里好好地喝上一杯麦酒,打量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听着他们说精彩纷呈的传说。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能遇到一些真正的吟游者。
至少这两年里,他就已经见到过两个。
可惜的是,他们都只是路过,都拒绝了他的请求,除了让他见识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砍价小手段外,没教给他一星半点有用的知识。
到今年年初,家里的长辈已经在和珐拉的父母商量,很快,也许就是明年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成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到附近找一个陌生但没有好烘焙师傅的小镇,开一家完全属于自己的面包房。然后,养育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教给他们如何准备香料,揉面,观察火候,烤制香喷喷的面包。重复他简洁单调的一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粗大笨拙的指节,想着它们曾经修长纤细的模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仰起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麦酒。
这一口大概是喝得太猛,呛进气管的液体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也许是体质问题,一被什么呛到,他就会咳嗽很久,侍者好心的过来帮他拍背,依然无法阻止他的咳嗽。他咳的满脸通红,头上的血管仿佛都要爆炸,眼前出现无数闪亮的斑点在浮游晃动,像一群烦人的蚊子。
这时,他看到一双脚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双很秀气的、一看就知道属于年轻女人的脚,白嫩,小巧,像是用最上好的玉石仔细雕琢而成的精美艺术品。
布带交叉盘绕在纤细修长的小腿上,下方连接着白色的软布凉鞋,让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看清这双脚的全貌。白色布袍的下摆刚好垂在膝盖附近,给人留下对柔润曼妙的腿部曲线足够充裕的想象空间。
他想抬头看看,咳嗽却还是没有停止,他捂着嘴,咳嗽的更加厉害,连肺都隐约疼了起来。
“你看起来好辛苦呢。”略带点南哈斯密尔口音的女声温柔的响起,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悦耳而且熟悉的声音。
那是属于金属小竖琴的、清澈如同水晶一样的天籁之声。
就像奇迹一样,他的咳嗽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乐曲的飘扬而彻底的好转。
他呆呆地抬起头。
这就是阿卡和雅拉蒙的初次见面,在阿卡咳的面红耳赤,鼻涕喷出了一些,酒洒在衣服上,嘴角还挂着星星点点唾沫的情况下。
真是……不可能更糟糕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