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希望一切回到原点?”克雷恩沉默地注视了妻子一会儿,之后,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
伊莉丝起身过去端了杯水,回来递给他,点点头,“我知道,曾经的精灵联邦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希望,全部精灵的命运,不需要交给某一个脑袋来决定。”
“这个想法,倒是跟弥幽萨非常贴近,我猜咱们的宰相大人一定非常高兴。”
她笑了笑,摇头说:“暂时还没有,弥幽萨不知道我最后的打算,也许在她眼里,我更像是一个准备进场的霸权争夺者。毕竟,我正在布局收回领主权力这件事,像她那样精明的老妖怪不可能一点端倪也看不出。”
克雷恩皱了皱眉,沉声道:“那如果领主们也看出来呢?”
“亲爱的,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啊。”伊莉丝把他喝空的杯子放回桌上,微笑道,“看来,库诺依也猜到了么。我还觉得……没有那么明显呢。”
“库诺依的确对我提起过。”克雷恩伸手拉过她,还是比较喜欢亲密搂抱在一起的姿态,“但我并不准备反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贵族阶层出身,我并不觉得地方政务官在接受王权管制监督的情况下做得会比权力缺乏约束的领主差。伊莉丝,你知道的,我参加过德尔比斯城戴蒙德城主的讨伐战,我知道膨胀到疯狂的领主有多么可怕。一个家族成为一方土地的主宰,弊病其实非常惊人。”
“我当然记得那一战的消息,因为你的功劳,至今你在人类王国流传的全名还是克雷恩·法·阿列库托,阿列库托家族叛逃过来的小贵族都满怀希望等着跟你认亲呢。”伊莉丝开了个玩笑,轻声说道。
“说那是我的全名其实没有问题,毕竟弗列鲁特就是我的父亲。”克雷恩略带伤感地说,“只不过……他和我应该都永远不会承认这件事了。”
他晃了晃头,振作一下精神,担心地说:“伊莉丝,这种变革,风险其实很大啊,如果成功,会不会断绝掉弗雷姆王朝那边贵族本来可能产生的投降念头?”
“所以我不打算特别激烈地直接用刀割肉,我没有我姐姐那样的根基和权谋。”但伊莉丝的目光坚定,显然不准备放弃这个计划,“我希望借助那些贵族之间本身的不合,一步步来改变。克雷恩,咱们这里有最优良的环境,臣下都还没有明确的高低贵贱,新王朝也没谁能有战功之外的筹码。我想好了,收回领主的权力后,我会先让他们继续担任各地的最高政务官,只不过,必须离开自己原有的封地,不再保留私兵,政务、税务与一般事务的大权依旧交给他们,但士兵必须由独立的军官率领,由王宫直接负责。我听取了桑雅的意见,我准备让官员成为取代贵族的新统治阶层。”
“有很大差别吗?”克雷恩不太理解地问道。
“有,因为之后我将进一步建立选拔机制,改变这种权力在父子母女之间交接传承的局面。”伊莉丝的手在膝盖上握紧成拳,“这就像我指挥的军队,有能力的,有战功的,当然要当军官,难道有对好父母,就意味着能打胜仗吗?而且,一旦能顺利执行下去,管理者就将从擅长对应专业的人才中出现,不管是事务官还是政务官,不能再让领主随便任命着玩,我要让懂得木材调配的好手去管林场,让手艺精湛的工匠去管作坊,让学者来制定研究方向,而且,不需要管他们到底是兽灵、人类还是精灵,甚至是矮人、翼人,只要忠诚于你我,忠诚于这个王国,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克雷恩的眼里亮起了兴奋的光,“伊莉丝,你……早怎么没对我提过这样的构想?”
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轻蔑,“因为……在我实际坐上那个位子之前,我没想到看见的会是那样一群贵族。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不做,既然做,就要做好。我不在乎跟着我来的水精灵都已经走掉,只要利益一致,自然会有不那么在意同胞血脉的大臣宣誓效忠。”
她拉住克雷恩的手,带着略显迷茫的眼神,轻声道:“克雷恩,你一手缔造的这个势力,混杂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林海曾有过的历史,既然一切本来就和传统不同,不如干脆就彻底一些,一起来创造一个全新的精灵王国好了。但只有一点,我绝对不会让这里,成为南方的卡尔巴。”
克雷恩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知道,我也没有要让教派的话语权无限膨胀下去的打算,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他们有话语,但失去权力。”伊莉丝缓缓道,“这个国家内的教徒,只需要牢记对炎龙使者和烈焰之母的忠诚就足够了。这把刀很好用,但能握它的手,一定不可以太多。”
说到这里,克雷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伊莉丝,我现在很担心,我无法再施展出那样梦幻的神迹,巨龙之翼……会不会慢慢失去控制?”
伊莉丝微笑着吻了他一下,很淡定地说:“不会,神迹已经在每个信徒的心中。你不需要再去杂耍一样用那些火焰来激励信徒们的士气,我已经改变了龙神教下层使者的构成,你的神迹将在每日的祷告、每周的集会、每月的活动上被认真宣讲。桑雅和米海拉正在抓紧创作关于你在巨龙神神话体系中的英雄史诗,完成后将做为新的教典,从国库出钱制作分发下去。从此以后,你炎龙使者的那个身份,将在传颂中变得牢不可破。”
“可那……还是我吗?”
“炎龙使者本来就不是你啊。”伊莉丝轻声说道,“弗拉米尔也不是你,你就是克雷恩,我亲爱的丈夫。所有在世界中流传的形象,都不过是大家心中认为的你。那就够了,大家只会相信自己认为的,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