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恩,现在我能问,德曼为什么没发现你的身份了吗?”从急促的喘息中刚刚平复下来,身上的红潮还未退去,辛迪莉就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遍。
克雷恩也早已从那种连指尖都感到麻痹的紧张绝望中恢复过来——事实上最后十几分钟他已经是单纯的在享受。他拨弄着辛迪莉的耳朵,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难道……他说可以通过感应验证其实是虚张声势?”
“好像是有这个可能。”辛迪莉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以前没听说过有这种方法吗?”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以前就是个活在丛林里的自然精灵,连普通精灵都看不起我,怎么可能知道高贵的火精灵有什么能力。我看的书里倒是没写过精灵的贵族们还有这门本事,但那都是些传奇故事,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技能就算作者知道也不会特别写进去的吧。”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他验证的没错?”辛迪莉的眼睛亮了起来,紧挨着他的光滑身躯很兴奋的扭动了一下,“你不是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万一……你本来就真的是火精灵呢?”
“我要真的是纯正的火精灵,怎么可能流落到艾尔法斯最北端,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克雷恩理所当然的不支持这个说法,“就像我之前说的,火精灵都是贵族,再落魄,也是贵族。呐,你看到德曼了吧,流浪在外面十多年,说起自己的姓氏特穆迪森的时候,身上依然能冒出我装都只能装个样子的贵族气。我怎么会是真的火精灵……”
“有机会问问他就好了。”辛迪莉搂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也打个盹吧。那个大公看着蔫蔫的,可真的不好对付呢。”
“是啊……”克雷恩也闭上了眼,一直困扰着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这件事他还想好好向德曼打探一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他看起来好像已经相信了咱们,可之后没有一句话提到过达尔士的打算,我觉得他多半还有怀疑。下午再见面的时候还要集中精神才行。”
其实他所有的应对中都考虑到了对方的怀疑,因为他们设计的前置剧情太曲折也有不少值得在意的地方。
比如作为第三方使节团为什么不沿着两国交界线直接北上而跑去希塔那边,为什么使节团的这么多精英会被玛杜兰的先锋突袭到近乎全灭,为什么火精灵王会在还不知道这边要有战事的情况下直接向达尔士发出外交团队之类,都是些只能牵强解释过去的疑点。
尤其是相关外交文书的丢失,光是用被突袭来不及寻找解释,实在是显得这位副团长有点粗心大意。
而且克雷恩身上的这套皮甲几乎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一道野猪獠牙留下的印子,作为加兰特缴获的战利品无疑非常出色,但作为劫后余生的副团长身上的装备,就很是耐人寻味。
在波亚迪兰的时候没被拆穿,还真是运气啊……克雷恩放松四肢的肌肉,睡着之前,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波亚迪兰真的完全没有看出疑点吗?
还是说,他们在绝境之下宁肯让这两个骗子去试试看能不能骗到达尔士呢?
莫名有了一种好像被人耍弄在手掌心的感觉,克雷恩咬了咬牙,放空脑袋,睡了。
梦中,那个女性如约而至,比起之前断断续续的零碎词句,她的话连贯了许多,意思也完整了许多,尤其是能听出其中清晰的语气,像反复出现的那个“主人”的称呼,就带着浓重到令人心酸的眷恋和思念。
那并不像是在呼唤一个地位高于自己的主人,而像是在寻找失落千年的恋人。
迷蒙中,克雷恩提醒自己记住,下次遇到弗拉米尔的时候,要问问他当年有没有过一个这样的情人。
如果有的话,喜欢让她喊自己主人的这位天使长大人,还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古怪兴趣呐。
应该不是妻子,克雷恩记得看过的神话时代相关内容里提到过,高位阶的天使中没有多少缔结过婚约,在有大量天使积极献身凡间也可以任意游玩的情况下,他们更乐于在不对等的关系中尽情享受。
反正奥森克尔大人创造的圣泉会定期诞生新的天使,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并不需要承担繁衍后代的压力——不过好像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挺混乱的。
这么一想的话,弗拉米尔肯定有情人,而且,肯定多的数不过来。克雷恩抓了抓头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咕哝着说:“还是找时间翻翻靠谱的神话时代历史书吧。希望他不是个癖好特殊喜欢让每个女孩子都喊他主人的怪家伙,不然……我可要头疼了。”
“什么怪家伙啊?”辛迪莉应该早一步醒了,只是没睁眼,“你认识哪个喜欢让女孩子喊主人的人吗?”
不由得联想到那个叫弗昂的奴隶贩子,克雷恩嫌恶的撇了撇嘴,说:“不,我不认识那样的变态。我只是做了个怪梦而已。”
只是打了个盹,离正式一些的会面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本以为尽够打理收拾一下,没想到克雷恩才刚穿好内衬,辛迪莉都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克雷恩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现在任何突发情况都会让他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外面传来德曼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是我,德曼。库莱亚,你还在休息吗?”
“没,我刚刚起。有什么事吗?”
德曼在门外说:“是这样,大公阁下因为有紧急军务延长了会议时间,和你的会面延后到会议结束。正好我个人有些事想找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出空呢?”
心底反射性的浮现抗拒的信号,尤其是对方特别强调了单独这个词。但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不去面对,被揭穿的恐惧绝不可能自行消散,他考虑了几秒,说:“好,我马上就穿戴好了。”
“不用急。”德曼悠闲地说,“我在内部的小花园等你。哦,对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带上你的弓让我欣赏一下,谢谢。”
“好的。”克雷恩朗声回答了一句,然后在心里补充说,我会连匕首也带上的。
“那我就先下去了。回见。”德曼说完,离去的脚步声很快在隔音结界外消失。
“会有什么事?”辛迪莉整好衬裙,把祭祀袍套在外面,顺了顺尾巴,说,“还让你带弓,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克雷恩抓起弓,把箭袋背好,弯腰试了试匕首的位置,站直说,“你没有自保能力,留在这里就好。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只是个被我雇佣玩弄的向导,想好托辞,说不定你还能安然无恙。”
辛迪莉看了他一眼,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抿着嘴唇笑了笑,低下头,小声说:“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在这里等你。”
“不会有事的。”给自己鼓劲一样的说了一句,克雷恩走到门口,“和大公见面的时候我叫人来喊你。你稍等一会儿吧。”
对城堡的结构已经有所了解,克雷恩示意准备为他带路的女仆留在走廊,等着照料万一有情况的辛迪莉,自己独个走下楼梯。
通往小花园的路上,他碰到了满面红光的扎娜,被她的兴奋劲儿感染到一些,他笑着问:“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是见到大公了吧。”
扎娜用力的点了点头,几乎把头顶的帽子甩掉,压抑着音量拉着克雷恩的胳膊摇晃着说:“我见到了,真的见到了,我给大公阁下送去的棉垫子!大公阁下还对我说了谢谢!天哪我当时都快要晕过去了!”
克雷恩用关切的口气问:“大公阁下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啊,是病了吗?病了的话就应该多休息才对,怎么还一直忙到现在?”
扎娜的面颊鼓动了一下,气哼哼地说:“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们被三个国家欺负,大公阁下连着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上一个整觉,最后仗打赢了,大公阁下的身体也坏掉了。”
她扭头瞪了走廊另一端的房间一眼,愤愤不平地说:“结果这次还和玛杜兰搞什么合作,他们的使节都不考虑大公阁下的身体状况,一直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讨厌死了!”
玛杜兰的使节到了?克雷恩心里又是一惊,对方是有正式协约的盟国,一旦提出要求,达尔士公国向波亚迪兰出兵,那么只要前线的消息传回波亚拉,毫无悬念的,琳迪他们几个都将被处死。
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还不到他和大公会面的时间。即使现在闯进去,恐怕也只会收到反效果而已。
只能期盼大公不要做出任何决断或承诺了。克雷恩捏了捏拳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附和了扎娜几句,告别往小花园走去。
也许贝托夫堡以前的小花园的确是用来休闲放松的,但如今里面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闲适的气氛,所有的装饰只剩下了几块平整的草地,但上面竖的却都是训练用的木人和靶子。
整个小花园已经被改造成不算宽敞的训练场,而德曼,就站在一个箭靶对面的线后,手里握着一把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的轻合金弓。
“德曼,我来了。”尽力维持着贵族对流落他乡同胞的傲慢,克雷恩走过去说,“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德曼举起弓,很随意的射了一箭出去,他盯着没入红心的箭头,微笑着说:“放轻松,你不需要一直绷着你不习惯的面孔。我在城外的农田那里见到过真正的你,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但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克雷恩准备的一大堆应对顿时乱成一团,他瞪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显得有些傻气的看着德曼。
德曼笑了笑,把手里的弓背到背上,向他伸出手,温和地说:“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弓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弓递了过去。
光是刚才那扎扎实实浑然天成的一箭,克雷恩就看得出,眼前这个中年精灵的实力,绝不是琳迪可以比拟。德曼根本没有做任何校正姿势的细微动作,只是拿起刀叉勺子吃饭一样的随意拉开弓弦,整个身体就呈现出最自然顺畅的姿态,连瞄准也不需要的正中靶心。
即使没有风的干扰,这也是极可怕的精准和熟练。
德曼接过弓,在上面轻轻的抚摸了一遍,眉心微微皱起,问:“这把弓不便宜吧?”
克雷恩点了点头,选了个比较夸张的说法,“将近十个金币。”
“在能买到的武器中算是很不错的了。”德曼用手指拨了一下弓弦,然后举到耳边,贴着光滑的弓身闭上了眼睛,“勉强能沾上有灵魂的边,很适合你现在的水准。”
“灵……魂?”
德曼笑了笑,把弓还到他手里,“你应该感受过这把弓与你之间的微妙默契才对。真正的好武器,在合适的主人手里通过正确的方法使用,就可以像有灵魂一样和你心意相通,真正成为你身躯的一部分。当然,你还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可能确实不好理解。”
“那你……有这样的弓吗?”看着他背后那把普普通通的轻合金弓,克雷恩忍不住问道。
“曾经有过。不过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德曼的眼中涌现出淡淡的怀念,“毕竟即使拿到珍贵的装备,也需要时间和精神去感受它,体会它的属性,它的需求,才能感受到它的灵魂,与它契合。一旦分别,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替代。有些邪力极为强大的装备倒是可以通过腐蚀使用者心灵的方法迅速达到这个目的,不过被操控的往往会变成使用者,比如因魔龙甲而堕落的十三星。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克雷恩不太相信的拿起手中的弓,感受着上面流淌的淡淡暖意,随着他按照德曼的指导专注地投入精神,弓的回应竟然真的变得明显而强烈,连闪耀着红光的弓弦都微微颤动起来。他欣喜地说:“竟然……真的有这种事?”
“当然是真的。”德曼平静地说,“不过这把弓的能力极限不高,你能感应到的默契很快就会封顶。这样也好,至少你将来遇到真正的好伙伴时,你不会不舍得换掉它。”
“真是……太感谢您了!”欣喜的体会着全新的知识,克雷恩不自觉露出了纯然的笑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伪装,自然的表达着心里的感激。
德曼收起了眼里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突然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冒充外交使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