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恩走到床边,他走得很慢,让苏米雅与奥妮娅有足够的时间迅速检查完琳迪的状况,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绷带包裹着琳迪的肩和脖子,还在头上围了一圈。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克雷恩真想冲去冥府把席维德的灵魂揪出来锁进镇魂石赠送给鬣狗家的亡灵巫师。
也不知道,上次裁决者特莱奥拉给夏莱娜治伤的药还有没有,现在去迷雾森林里借还有没有可能借到。
琳迪的手指动了一下,跟着,痛楚传进了她的脑海,让她清晰地哼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地说:“竟然……没有死么。我还以为,冥府的接引者,也长着……你这么一张讨厌的脸呢。”
“琳迪,”克雷恩抬手揉着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接近琳迪,脑中的痛楚就会格外强烈,但他一定要忍耐下来,“我不知道,时隔这么久不见,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是说我已经变得丑陋吗?”她的眼皮垂下,仿佛已经不愿意再看到他,“可带着伤疤活下来,总好过一身美好的死掉。”
“我听说你一直在深红流星做会长,我以为,雷托亚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会长去外面旅行,并不需要专门发个通告。”琳迪缓缓说道,“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可能天天陪着拉格尼看无聊的文件。”
“你……一直在找我吗?”
“不。”她很快否认,“在废料街哭着呼喊你的那一次,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德曼说得对,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先强大起来,如果一直都只是个……小女孩,即使找到你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你就有了这一身的伤疤吗?伤成这样,就是你强大的证明?”克雷恩伸出手,想要握住她因痛苦而攥紧的拳。
但她躲开了。
“不,伤是我还不够强的证明,我还活着,才是我在慢慢变强的证明。”琳迪用很压抑的口气缓缓说,“克雷恩,我长大了。我能准确找到雾光之泪或者任何地图上标明过的位置,我可以骑着狮鹫长途跋涉穿越大半个圣域,我杀死任何敌人都不会再感到愧疚,我不会再害怕高处,甚至,不再畏惧孤独。我已经在不再想要找到你了,五年前的记忆,我就埋在雾光之泪的旁边,每年,来此祭奠。”
“我真的没想到。”克雷恩的目光带上了无法克制的痛苦,“这五年里,我的头发长了,你的头发却剪短成这样,我的伤好了,你却……伤成了这副样子。”
“你的头发并不长。”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看着他说,“倒是……颜色变得很漂亮,现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火精灵了。”
“是伊莉丝替我剪掉的。至于颜色……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才变成了这样。”他抬手拨弄了一下发根,缓缓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我很想都告诉你,琳迪,你有时间听我说吗?”
“不需要。”琳迪平淡地说,“我并不是一直昏迷不醒,苏米雅在我耳边说了很多,我其实都听到了。我之前大半年都在雷托亚,亲王阁下,你的事迹,我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算起来,我也是精灵贵族的前妻了呢。我应该为此而骄傲一下吗?”
“琳迪,我……”克雷恩想要重提一下曾经的过往,可才要开口,头颅就又像是在被钝斧子劈砍一样疼痛起来,“呜……该死,弗拉米尔……你……给我收敛点!”
琳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小声说:“苏米雅不是说,你们……已经纠缠到一起了吗,你还能跟他对话?”
“我不能……”克雷恩捂着头,痛苦地说,“但我知道他在试图阻止我,因为我一接近你,就……就会头疼。一想到咱们曾经旅行的经历,就……疼得更厉害。”
“这不是很好么。”琳迪黯然地偏开头,“你本来就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大家都变了,玛莎死了,蛮牛也死了,苏米雅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圣堂武士,你……成了亲王阁下,已经是水精灵王国的贵族,就连最不成器的我,也已经做到了去带领指挥一个庞大的弓箭行会。别再回想了,克雷恩,咱们大家,都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相信玛莎死了,也不相信蛮牛死了,苏米雅为了她的信仰而变得更强,如今知道了背后的秘密,也从心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你把行会带领的很好,我相信大家都在变好。”克雷恩伤感地说,“只有我,还在迷茫我的强大究竟是好是坏。琳迪,我需要你。”
“需要我什么?”琳迪的视线依然落在床的另一边,没有移动,“你有一个公主妻子,有个苍翼家的亚龙坐骑,连跟着你的小女孩,都是神兽雷狐,你甚至……还引发神迹,成了巨龙之翼的什么炎龙使者。你的小队几乎都是你的情人,克雷恩,我不是因为受伤太重而睁不开眼,我是不愿醒来,宁愿死了一样躺在这儿。”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鼻音,“我曾经那么想来雾光之泪看看,和你分别后,我以为这里能治愈我的难过,可是……它不行,心里的痛苦,果然只有靠时间才能慢慢消化。”
她在这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跟着,爆发一样喊了出来:“我好不容易习惯了等不到你的生活,你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
“琳迪。”头痛越来越剧烈,克雷恩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如今失去了光泽的短发,“我……我之前的五年,也在消化心里的痛苦啊。我的手臂上,镇魂石的疤,现在都还会疼,在那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你知不知道,我最难过的就是这个……”琳迪的双肩微微起伏,隐隐的抽泣声掺杂在了她的话中,“你不准我找你,我只有等着,可我最后等到了什么?你被另一个女的解救了,治愈了,你们……还结婚了。克雷恩,我痛苦得想要发疯,我甚至觉得,我能对五年前穿着魔龙甲的芙伊感同身受。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克雷恩,我只有选择忘记你……”
“可我……唔……我……”剧烈的痛楚终于彻底劈入了克雷恩的脑海,他眼前一黑,突然晕了过去。
而他的手,最后也没能碰到琳迪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