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外公的堂弟，是你妈妈的堂叔，你说，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妈妈。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还是我赶着驴车，给送到县城医院去的。她抱着你连夜落跑的时候，也是我半夜赶的驴车，悄悄把你们娘俩送出城的。”

听到这话，乔璟忱顿时来了精神，他没想到偶然遇到的堂叔公，竟与他们母子有着这样深的渊源。

“叔公，您能跟我讲讲，我妈当年的事吗？”

“你妈呢？你怎么不问问她？”

大爷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我妈她……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她……从未跟我提过当年发生的事。”

即是亲人，乔璟忱也不隐瞒，据实相告。

大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满脸哀戚地接了一句。

“这苦命的苏眉丫头，到底是没能回来，唉……”

“叔公，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见大爷果然是知情人士，乔璟忱有些迫切。

“苏眉丫头可真是个命苦的孩子，这么算起来，她过世的时候，你才十几岁，她不跟你提也是正常的。”

苏大爷沉默地敲了敲烟袋，吧唧吧唧抽了两大口，这才开口。

“你妈她当年，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带着你跑路。她学还没读完，就大着肚子回来了，这在咱这种小地方，那是多少丢人的事情。族里人都劝着你妈打胎，可你妈是个倔楞头，愣是顶风作案把你给生了下来……”

从堂叔公的述说中，乔璟忱才得知了当年他母亲为了生下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冒着多大的风险。

苏眉被迫休学回老家的时候，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因为苏眉本身纤瘦，肚子并未显怀。一开始村人只当是苏眉中途回家探亲而已，关于她未婚先孕的事情，也只有只苏眉亲近的苏家大姐苏睫一人知道。

可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哪里刮来的一阵邪风，苏眉在青城被野男人搞大肚子，还被学校开除的事情，一夜之间竟传遍了大街小巷，顿时让苏眉成了众矢之的。

苏家村虽然地势偏僻，但是正如堂叔公所言，这村子苏姓是本家，依旧保留着旧式的家族祠堂。得知了苏眉的丑事，苏家族长带头领着妇女主任找上了门，逼着苏眉将肚子的孩子打掉。

苏眉自然是不肯，她千里迢迢从青城跑回老家，就是为了平平安安将肚子的孩子生下来。

苏眉家里虽然不富足，但是父母却是难得的开明人士。虽然觉得自己女儿未婚先孕是件丑事，但见女儿意志坚定，一定要保住孩子，苏眉父母也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女儿这边。为了这事儿，他们不惜与族里翻了脸，一家人被族长从家谱除名不说，还遭到了族人的抵制和羞辱。

苏大爷那时还年轻，他打小是跟在苏眉父亲的屁股后面长大的，跟苏眉一家关系亲厚。看着堂哥家里遭遇不测，苏大爷有心想帮，却也力不从心，只好暗中接济苏眉。苏眉需要寄个信，买点什么给孩子用的东西，都是苏大爷暗中给带的。

就连苏眉临盆的时候，村里的稳婆因为族中规矩，不肯上苏家给苏眉接生，也是苏大爷冒着得罪族长的风险，迎着大雨，将破了羊水的苏眉，护送到了县城的医院生产。

苏大爷原本担心他此举会遭到族长批判，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苏大爷的举动，族长却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也没让村里人因此针对苏大爷。

“叔公，按您的说法，族里针对的，只有我妈妈和外公外婆一家人对吗？”

“可不是故意针对我堂哥一家。我实在也是搞不懂，族长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明明都是自己人，却非得搞得跟仇人似的。”

苏大爷长长叹了口气。

未婚先孕，在苏眉那个年代，虽然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可这也不是封建社会了，没必要因为这事做得这么绝。可族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执意针对苏眉一家到底。

因为苏眉不肯打掉孩子，族长几乎把苏眉一家列成了黑名单。直到苏眉的孩子出生，族长都一直按着不肯让乔璟忱落户，所以乔璟忱的户口从未在苏家村落过。

苏眉带着孩子离开之后，族长虽然没有继续找苏老太太一家的麻烦，可是却直到苏老爷子去世，族长都没有恢复他们一家人的族谱。

“可怜我老堂哥，人都去了，却不能葬入祖坟。”

说起过世的老堂哥，苏大爷忍不住抹泪。

苏家村还保留着原始的土葬，苏大爷这一代人对祖坟看得格外重。百年之后若不能葬进祖坟，就好比死后没有了祖宗的庇佑，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乔璟忱眼眸暗沉。他只从苏阳那边听说了自己外公过世的事情，却并不知道老爷子竟在丧葬一事上，受了这样的委屈。

乔璟忱旁敲侧击地跟苏大爷了解了一下苏氏族长的为人作风，怪的是听苏大爷的意思，老族长日常是个为人正直，处事公道的人，唯独在处理苏眉这件事上，却像是在抽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璟忱觉得很有必要去会会这个老族长。

“叔公，多谢你当年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乔璟忱真心诚意地向苏大爷道谢。他有意从苏大爷这边，打探更多关于苏眉逃离苏家村的细节，可苏大爷表示，他并不清楚里面的内情。

当初是苏睫悄悄找上了他，求他帮忙夜半三更将苏眉母子送出城去。苏大爷就是帮着赶了一趟车，当了一回车夫。

“叔公，您是说，当年我妈带我离开，我大姨她是知情人？”

乔璟忱颇有些意外。苏阳明明跟他说，苏眉是瞒着家人偷偷走的，家中无人知晓。

“好小子，你想知道你妈妈的事情，就该去问问你大姨。苏睫丫头和苏眉丫头从小亲近，姐妹俩无话不谈，你妈妈的事情，就属你大姨最有数。”

听了苏大爷的话，乔璟忱没有继续追问，只帮着苏大爷一起收了玉米，扶着板车将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