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澜不知道先民代表着什么，天北除去极少数人以外，也没有什么武者知道这其中的秘辛。

可方伏丰知道！

方伏丰呆在十恶殿这个地方，足足几百年光景，他人生中近半的岁月，都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底宫殿，这并不是一般的武者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从他陷入化龙境大圆满瓶颈后，出世前往大黎皇城挑战大黎人皇这一点来看，其实方伏丰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若是说十恶殿真的没点搞头，显然方伏丰这种人物，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一呆就是几百年。

方伏丰这些年最大的收获，其实就是他传授给十个弟子的十二门古武秘法，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是无价之宝，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将这些古武秘法传授出去的。

但是，当年他得到这十二门古武秘法并且修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副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那是人族无数的先民喋血万族战场，与万族战场上的异族厮杀的画面，这副画面足足持续了几百息的时间，到了画面的最后，那些还活着的人族先民，居然同时转身望向他，同时手中高举着自己的兵器，嘴里还在声嘶力竭的狂吼着什么。

可惜，方伏丰听不到声音，但从那一道道先民整齐一致的口型上，他大概读懂了这些先民前辈们的意思。

将古武秘法，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方伏丰教导十个弟子，在很多领域其实都有所保留，甚至想到了反制之法，因为他收弟子，只看天资，从来不堪德行。

方伏丰本身不能算什么好人，他在进入这十恶殿之前，同样在天北杀人如麻，是踩着很多武者的尸体，一路杀到的化龙境。

与李星澜这种锦衣玉食的皇朝皇子不同，江湖武者变强的途经根本就没有选择，除了以杀证道，别无他法。

指望什么大人物当你的护道者，巴结上什么大势力做靠山然后慢慢修炼，这些想法并不适合方伏丰这种人，因为他的经历告诉他，武道，只能靠自己，任何的外物，都只能是锦上添花！至于雪中送炭，最好还是不要去奢求了，别的江湖武者不雪中送刀子就已经很好了。

李星澜这种出身就有巨大靠山的皇二代还是和他们这种人不一样的，方伏丰草莽出身，习武千余年才达到化龙境大圆满，其中的辛酸外人根本不得而知，别人看到的，永远只能是他屠刀之上的鲜血，衣衫之上的裂痕，身体之上的伤口。

血海冥刀这个称号，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凭空得来了！

方伏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坏人，好坏的界定，很难说，立场不同，你便不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对别人指指点点。

甚至说，李星澜本人的性格都和方伏丰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这并不是偶然，而是武者，不论品行好坏，本质上是大同小异的。

不管他做的事情，是伤天害理，还是为国为民，其实大多都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

就好像，现在若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方伏丰多活一百年，但是却要牺牲掉数百甚至数千无辜之人的性命，那么方伏丰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无疑，在正常人的思维之中，方伏丰的这种做法肯定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可是换个角度想，人家也就仅仅想活下去而已。

你可以说别人坏，但是请不要忘了，武者的世界本来就是优胜劣汰，拳头硬的人才能获得更久，人不狠便站不稳。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方伏丰这种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至少人性还尚未完全泯灭。

从他传授古武秘法对弟子们全无保留这点来看，方伏丰其实还是对先民心有敬畏的，而且都在下意识的遵从这些先民的遗志。

方伏丰内心深处这种对于先民的敬畏，一方面是天北整个武道氛围下武者对于强者的敬畏之心，另外一方面，其实也和他早年的一些经历有关系。

在方伏丰进入十恶殿这座地底宫殿之前，他曾经得到过一位‘高人’的指点。

这位高人其实对于方伏丰而言，也不算什么陌生人，而是他曾经的一个颇为熟悉的朋友。

不过，与方伏丰不同的是，此人在实力达到化龙境第二境的时候，便进入了九重天阙之中，抵抗异族。

方伏丰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昔日的好友，却不想二十多年后，他还能和好友重逢，而那场见面，二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天差地别。

方伏丰那个时候经过了二十多年，刚刚突破到化龙境第三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毕竟在世俗界能够在短短二十多年在化龙境这种层次突破一个小境界，还是一件颇为轰动的事情。

可某天夜里，他的这位好友突然找上他，方伏丰察觉到对方深不可测的气息后，便整个人震动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化龙境第三境的武者，在世俗界绝对是当世少有的武学好手之一，可在自己这位好友强大的气息面前，他居然有一种自己形如蝼蚁一般的感觉！

返祖境！

这是方伏丰当时的唯一念头。

半步返祖境不可能带给他那么强烈的压迫力，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信心的，而且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半步返祖境的存在，唯独返祖境，他从未遇到过。

一别二十余年，再次相见，原本境界上与他一般无二的好友，居然直接勘破到了返祖境！

方伏丰当时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但是随后，他慢慢的又沉默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这位好友居然断了一条胳膊，而且脖颈处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伤疤明明已经只剩下一道疤痕，但是却散发出一缕缕死气森然的黑芒，那股死气，飘荡在好友的身周，让好友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一般，毫无生气。

方伏丰的好友告诉他，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其实从九重天阙之中返回世俗界，有些年头了，只是前些年一直在养伤，本以为能够将在九重天阙中受的诡异伤口彻底的治好，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过于的天真了。

禁地中异族的手段，岂是天北世俗界能够解决得了的。

他找过武学圣地，找过那些仙宫，甚至是丹盟，他也找上门过，可是无一例外，所有看到他脖颈上那处伤疤的大人物，都只能叹着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把他一个人留在待客大厅。

后来他才知道，实际上如他一般，从九重天阙之中出来，身受异族诡异手段而无法治愈的武道强者，太多太多了，别说是他，曾经就是有大道境的大佬，遭受了某些异族的手段后，都因为根治不了而被活活折磨死。

这才是九重天阙最可怕的地方，还没去的人对其谈之色变，去过的人绝大多数都会不得好死。

那可是九重天阙，那可是他们天北的四大禁区之首，哪怕是再风华绝代的惊世奇才，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镇守的这些年间，不受伤吧？

重伤，可能当初就会身陨，轻伤，生不如死！

这就是九重天阙最折磨人的地方。

听完好友的一番经历和感慨后，方伏丰彻底的害怕了，他本来刚刚突破到化龙境第三境，那个时候是有提前去九重天阙‘服兵役’的想法的，毕竟境界越低的武者去九重天阙，那么需要镇守的时间其实就是越短的，这也是那些圣地和仙宫鼓励天北世俗武者前往九重天阙的一种手段了，炮灰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

正是因为天北的化龙境强者，人数一直被圣地和天宫的人很好地控制着，就给天北的众多武者造成了一种假象。

化龙境强者很少，你很牛逼，你可以提前去九重天阙镇守门户了！

如今的李星澜有这种错觉，当年的方伏丰同样是有这种错觉。

其实天北的整个武道环境对内对外的一种表相，完全是看圣地和天宫的那些大人物们怎么运营，寻常武者看到的听到的，永远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听到的。

就连如今看上去已经强到没对手，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多少对手的李星澜，都尚未看透这一层面上的东西，是李星澜傻吗，当然不是，而是很多东西你缺少门路，接触不到，你便永远都被蒙在骨子里。

方伏丰同样如此，当年要不是他那个好友临死前跑来和他谈谈心，他也不会跑到十恶殿这种地方，一躲就是几百年了。

不过，方伏丰从他那位好友口中得知的最重要的一个消息，其实并不是关于九重天阙的，而是关乎先民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某种程度上说，方伏丰良心未泯的一个原因，多少是受到了他那位好友临死前一番话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