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果真不打算这般做了?”棠棣有些惊诧, 按照他的计划,这是最好的方法。黛玉入安东郡王府便是皇帝对水澈的示好之意, 只要水澈有些脑子便会明白皇帝的深意。根据棠棣获得消息可以知道,水澈与他的父亲也是有矛盾的, 而且以水澈为首的这些年轻将士对安东郡王那群老顽固怕是也有了敌意。自己这般离间以下,就算不能让他们反目成仇,但起码可以斩断安东郡王的一只手臂,但是皇帝却在最后时刻终止了这个计划。
“朕答应了北静王。”皇帝点头承认了,“你的计划虽然巧妙,但是离间他们父子你有多少把握?何况这要朕断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幸福,朕有些狠不下心来。林爱卿已经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朕不愿再毁了他唯一的女儿。”
“臣明白了。”棠棣何尝想用这条计策, 但是这是唯一一次能将“义忠亲王老千岁”势力连根拔起的机会,棠棣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皇帝看了棠棣一眼,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棠棣忙回答道:“陪都最近人手调动频繁,似乎有大动作。”
皇帝思考了一会, “你先退下吧。”
棠棣忙应声退了下去, 皇帝眯着眼,挥动了下手掌,一个人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老奴见过陛下。”跪在丹阶下的正是戴权。
“别这些个虚礼了,刚刚棠棣的话你也听了,朕想知道,安东王那群老货想做什么?”皇帝的话不怒自威,戴权也有些发憷。
戴权略微定了定心神, 道:“老奴已让各家的暗桩动了起来,似乎安东郡王打算逼宫了。”
“逼宫?”皇帝觉得有些好笑,“这安东郡王莫非吃多了!朕这边的西山大营跟御林军可不是吃素的。”
戴权道:“他们并非在京城动手,而是在陛下出游的时候。”
皇帝皱了下眉头,按例今年秋末要去围猎,而安东郡王能动手的最好时机便是那时。皇帝道:“今年出巡的时候,多带些人马罢。”
“陛下,不如今年不去了?”戴权虽然知道皇帝不会采纳这个建议,但还是劝解道。
皇帝摆摆手拒绝了这个建议,道:“朕若是不去,怕有更多的人会想向朕逼宫。”
戴权不再多说,只是躬身听皇帝继续说话。
皇帝抚摸了龙椅,看着这内敛却奢华的上书房,冷冷地道:“朕知道,天下有无数人想坐上这把椅子,但是真正能坐上来的却只能是朕一人。戴权,你给我好好盯着陪都那边,若是有人想在京城做些什么的话,你便替朕处置了他。”
“老奴领命。”戴权应道,心中却是大喜。锦衣卫不比十三衙门,十三衙门可以就地处死犯人,而锦衣卫却只能侦听逮捕犯人,故而锦衣卫在京城之中竟是籍籍无名。
皇帝说完这些话之后,心情好了不少,淡淡道:“听闻过些日子,贾家的二小姐要出阁了。你替朕寻些物事,以元妃的名义送过去罢。”
这迎春出嫁之事乃贾赦一手操办,所嫁之人乃大同府孙家,这孙家祖上本是军官出身,后投至贾府门下便渐渐发迹。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大愿意,但想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况且他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因此只说“知道了”三字,馀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不过是他祖父当日希慕宁荣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挽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贾、孙二家换了庚帖,见二人并无相冲,那孙家便欢天喜地地下了聘礼过来请期。双方将婚期议定之后,便开始大撒喜帖,邀请亲朋好友上门,这自然不会错过林家。
林黛玉早在史湘云告之之前便知晓了这门婚事,但是看着喜帖却不免有些错愕。平素旁人婚礼筹备多则一、两年,少则也有半余年,除非是冲喜,否则哪有这般急匆匆迎亲的?
黛玉将帖子置于一旁,对王嬷嬷道:“妈妈,这贾家二姑娘的贺礼略丰厚些罢。”
王嬷嬷知道黛玉与三春关系交好,便应下来下去筹办贺礼去了。
紫鹃将喜帖收了起来,道:“不曾想二姑娘居然就要出阁了,这日子竟是这般匆忙。”
l琴冷笑了一声,“亏得这贾家还自称是诗礼大家,居然这样忙不迭地将女儿嫁过去,旁人若不晓得,还以为怎么了呢。”
“不要乱说!”黛玉喝住了l琴,但是她也不由地想起那些人会怎么看待贾家,别人嫁闺女是慎之又慎,贾家居然是急匆匆地将女儿打发出门,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有人等不及了。
l琴见黛玉面色不喜,便忙地止住了话头。这l琴虽然从贾府搬了出来,但是对于贾府的那些遭遇,l琴还是耿耿于怀,如今有着话头便想着排揎一番。
黛玉见l琴面露不服,便道:“我知你心有不满,但是二姐姐又可曾得罪你?你又何苦说些这话,坏了二姐姐的名声,伤了二姐姐的心?况且你在这里说,贾家的人又听不到,说了又有何用?”
l琴听到这,“扑哧”笑出声来,道:“我的好姑娘,快别说你的大道理了。赶紧让锦雯姐姐给你挑好头面首饰好过府一叙,姑娘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好好瞧瞧,什么叫气派!”
黛玉看着l琴这般小孩子做派未免有些想笑,但是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在她的贴身丫鬟中除了雪雁年岁较小之外,其余的都比她大。既然自己的婚事已经被抬上了议事日程,她也少不得要提紫鹃等人想想了。
那大观园中的贾宝玉也是早早得到了消息,按旧制,这要出门的姑娘是必须会自己闺房去住的。而大观园的紫菱洲不过是她借住的地方,既然要出阁,少不得要被邢夫人接走。
迎春走的那日,贾宝玉并没有闹什么,只是晴雯来说这事的时候愣了一会,随后淡淡地说了句,“紫菱洲以后也寂寥了。”
晴雯并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只是顺口接了下去,“可不是,当初林姑娘在的时候,那潇湘馆可是绿意葱葱的,如今林姑娘走了,管事的又不会收拾。我昨日去潇湘馆,竟发现当初林姑娘种的那些花儿草儿的枯了大半。”
“此话当真?”贾宝玉忽然站了起来,“你快带我去看看,那些花草可都是林妹妹的心血。若是林妹妹回来看见这花儿草儿都没了的话,又会伤心的。”
贾宝玉这话一出口,袭人便知他痴病又放了。她责备地看了晴雯一眼,忙拉住了宝玉,“那些花草不是枯了,是老祖宗见没人伺候这些花草便命人将花草移到葳蕤苑去。你也晓得葳蕤苑的丫头妈妈们都是懂花草的,又皆是老祖宗□□出来,断错不了。况且林姑娘也在那 ,那些伺候花草的人也知道林姑娘的习惯,花草放在那会更好。”
“也是,也是。”贾宝玉在袭人的劝解下总算好了点,他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但是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哭起来,“林妹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
一时间的丫鬟也慌了手脚,袭人看着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用情之深也感到难过。她心想自己将身子都给了你,你却想着另外一个人。袭人心中也暗下决心,绝对不能再让贾宝玉见着林黛玉,只有这样,贾宝玉才能容下身边有个自己。
晴雯冷眼看着袭人面上的表情变了数变,心中却早有了计较。
袭人待宝玉苦累了之后,便让秋纹、麝月伺候他去安置了。袭人将晴雯拉到僻静处,道:“你明知道宝玉有疯病,为何还要提到林姑娘?”
“疯病?”晴雯冷冷地看着袭人,“这是哪家大夫告诉你的?还告诉你是林姑娘引起宝玉的疯病?”
“你休管我听哪个大夫说的!”袭人气得面色一红,“你若再这般不知轻重,我便让太太将打发了出去。”
“花姨娘真是通天的手段啊!”晴雯冷笑道,“你要记住你的本分,你现在不过是的大丫鬟,身份是跟我一样。就算你日后有了姨奶奶的体面,怕也没那么容易打发我出去罢?休说你不是宝玉的正妻,就算是正妻,打发我出去也要看老太太的面子。”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袭人这番是真的火了。当初因为林姑娘的事,这个管事丫鬟的名分落到了麝月跟晴雯身上,如今王夫人好不容易让自己重新管起了,自己正巴不得逮着个有头发作一番晴雯。
正当袭人与晴雯扭打的时候,探春逮着丫鬟走了过来,一见二人这般样子,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丫鬟愈发没有点样子了!好歹你们也是大丫鬟了,居然这般不知自重,若是旁人看了去,岂不是又要说我们贾家不会持家?”
袭人与晴雯不敢放肆,值得躬身听探春训斥。
探春说了一会,道:“快去告诉宝玉,说林姐姐来了。”
“她怎么来了?”袭人脱口而出。
探春原本放松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冷冷道:“林姑娘为何不能来?林姑娘的母亲乃是我们贾家正经的姑奶奶,这里可是林姑娘的外祖家,她又有何不能来?”
袭人忙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这边早有人开了正门,迎接黛玉的鸾驾。虽然县主的身份说高不高,但毕竟是天家身份,贾府怎敢不认真对待?不多时,一堆御林军跑了过来,将行人逐了出去,借着便是太监们抬着大红的帷幕将街道围了起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几个小太监执着红色的旌仗立在帷幕内,慢慢地,便在几个宫女的引导之下,县主的鸾驾出现了。
几个在外跪迎的老嬷嬷唬了一跳,当初黛玉出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惊天动地了,如今黛玉再来的时候,这声势虽不及元妃省亲,却也是极其浩大了。何况这还仅仅是微服。
到了大门,黛玉的鸾驾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到了二门,才换了一顶大红的小轿。其实黛玉对这红色有诸多诟病,她觉得还没有以前贾府的青色好看。结果一个宫里的老嬷嬷笑道:“县主殿下,这红色的轿可是只有宗亲才用得的。那贾府虽然位高,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子的家奴,所以也就只能用那青色。如今殿下可是尊贵无比,如何能用那样的颜色?”
于是黛玉只得用了这俗艳无比的红色轿子。
进了贾母的正院,贾母早就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在这里候着了。见黛玉下了轿,贾母忙行礼道:“臣妇等见过县主殿下。”
黛玉忙地扶住贾母,“老祖宗,不必多礼啊。”
贾母也扶住了黛玉,笑道:“你是县主,这礼不可废啊。”
黛玉与贾母说了几句,便进了院子。贾母自然让黛玉坐了上座,黛玉知道这是身份所限,只得这样坐了。众人寒暄了几句,早有人将贺礼抬了上来。黛玉笑道:“过些日子便是二姐姐的出阁之日,这些贺礼便是我给二姐姐的。”
黛玉话音一落,抬贺礼的几个仆妇忙将匣子、柜子打开,那明晃晃的金玉之物让众人是大开眼界。
贾母却是笑道:“有劳县主费心了。鸳鸯,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将这些东西抬到二丫头那去,让她好好归置归置。”然后贾母又看看邢夫人、王夫人,“你们也去那帮忙收拾下,这些个东西她一个姑娘家也不会收拾。”
邢夫人、王夫人当然知道是贾母要借口支开她们,便应了下来带着丫鬟们走了。
待众人都做了以后,贾母道:“你也晓得来看我这老婆子了?那日一走居然就不再回来,平日里也不差个人过来跟我说说你。”
林黛玉眼圈一红,道:“并非我不愿来见老祖宗,只是太忙不得空。”
“你快别哄我了。”贾母道,“我也晓得你独自一人在那边生活不易,快告诉我,可有人欺负你?”
林黛玉强笑道:“哪有人能欺负了我去?”
贾母知道林黛玉这番话定是安慰她,但是她见黛玉也没有消瘦便知这事也不算大事便揭过去不说了。贾母道:“前些日子我听闻说北静王爷向陛下求亲,可有此事?”
林黛玉不由得叹服这个没有网络的世界里,八卦传递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满。黛玉道:“我并不知道此事,想来都是外人胡说的。”
贾母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那北静王爷倒也是个人物,可惜家中已经有个正妃了。如此看来,这京城中倒也没几个合适的人了,待过几日我问问官媒,看是不是有合适的人。”
听到贾母如此关心自己的婚事,黛玉羞得脸都红了。
“林妹妹!”黛玉这边正在说着话,贾宝玉却风一样地冲了进来,他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黛玉对这个草包宝玉已经没有太多好感了,见他这样,心中略有不快,道:“宝哥哥这说什么话啊!若想见我,只管打发人上我家来说啊。我没事也会过来见见老祖宗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宝玉见林黛玉脸色不喜便忙解释道,“我很高兴,你能来看二姐姐的婚礼。”
黛玉淡淡道:“你的婚礼我也会来的。”
贾宝玉脸色一红,“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黛玉心道,你还以为你跟宝姐姐结婚是多么隐秘的事情么?但嘴上却道:“我听云妹妹说的。”
宝玉道:“林妹妹,你可愿意嫁给我?”
黛玉脸色大变,贾母也吓了一跳。贾母忙道:“可是前些日子病糊涂了?怎么见到林丫头就这样说话,快下去歇着。”
宝玉却不依不饶,道:“好妹妹,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喜欢的只有你,我要娶的人也只有你。”
黛玉已经非常不快了,听完宝玉这段表白已经怒火中烧,但是贾母在一旁有不好发作,只得说:“宝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就不应该去招惹别的姑娘。如果你不想娶宝姐姐,你也应该早点说,而不是等你们二人将佳期定好之后再说你不想娶宝姐姐。你这样肆意乱为,让宝姐姐怎么办?”
宝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贾母已经放话了,“宝玉,你且下去好生歇着,过几日便是你二姐姐出阁的大日子,你趁着这时候好生地养好身子。林丫头,你也下去好生休息,一路劳顿的,就将这当自己家,不用客气。”
黛玉依旧住在了潇湘馆,而贾母为了怕出事,就命宝玉住到碧纱橱来,这样暂时将二人分开。虽然当时正院里没几个人,但是很快还是有些闲言碎语出来了,黛玉也懒得理会。对贾府里这些嚼舌根之人,黛玉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去解释了。
但是l琴却气不过,道:“这不知道是哪个没眼色居然说我们姑娘在林府住不下去了,又回来贾府勾引宝玉。”
听到这话,黛玉气得变了脸色,正要发作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说:“是谁敢这样乱说话,我去揭了她的皮!”
黛玉等人回头,赫然是王熙凤来了。王熙凤这次居然只带了平儿一人过来,脸上因为刚刚听了那句话而略显怒色。王熙凤对l琴道:“你且告诉我,是何人说了这句话的!排揎起主子来便也罢了,连对金枝玉叶也这般没眼色,想来也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