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昰心头一震,记忆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最初第一次遇到雪儿的时候,在那座神秘而古怪的七色莲花小岛上,那八颗碧绿的菩提子上面,就有这八个字!
当时雪儿还曾问过他,他还说让雪儿等离开小岛之后,去寻个寺庙,找个得道高僧什么的去询问一番!
然而辗转到了现在,他也不曾带着雪儿去寻过古寺,更不曾将这八个字参悟透彻。
轩辕昰不知道这个老僧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出现的,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离开的。这个老僧,走到莲城的城门前,仿佛就是为了向轩辕昰说出这八个字。
出现地突兀,离开地神秘,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绕着莲城的城墙根,好像有阳光一晃,就这么消失了。
他在这个世间存在的意义,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将这八个字传递下去一般。
轩辕昰只觉得手心中全都是汗,握住剑柄就好像在在握住一条湿滑的毒蛇,越是用力,就越是扭曲挣扎的厉害。
这一剑,终归是没有劈下去。
轩辕昰垂下手臂,朝着身边的于将军低声道:“派人,前去叫门,顺者昌,逆者亡!”
身边的于将军楞了一下,这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抵挡,然而所有的抵抗却都在轩辕昰的战天剑下土崩瓦解。而这位三皇子,似乎也是有心速战速决,一路上攻城略地,就不曾有停顿的时候,为何到了这最后关头,竟突然停顿下来?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对于这位三皇子的脾性,他也算是略有了解,知道自己无法违逆,于是也就赶紧传令下去,将之前那一份讨伐西漠的檄文取来,让几个嗓门大的士兵,开始朝着城门方向宣读。
曾经繁华无比的莲城,如今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冷冷清清,好像一座空城。
而守着这座空城的,只有西漠的一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和慕容定父子。
慕容定仿佛一夜之间苍老成了耄耋老人,慕容川坐在他的下首,神色间是深深的忧虑。
他登基,尚不足十日,便要成为亡国君,阶下囚了么?
是拼死一战,还是开城归顺?
拼死一站,成全了慕容氏的英名,然而代价却是整个西漠百姓的鲜血。
那位东灵的三皇子,好大喜功,每到一处,若是三息时间不降,必然是出剑,屠城!
没有随同慕容远夫妇离开莲城的文武百官,一个个肃穆静立,等着慕容定父子做最后的决断。
能够留下来的,都是存了和西漠共存亡的心思,很多都是抱了必死之志的,所以此刻意见可以说是出奇地一致!
犹豫的反而是慕容氏父子,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听的最多的就是,东灵的三皇子轩辕昰如何地铁血,对待不肯归顺的西漠子民和士兵,又是如何残暴!
他们坚持不归顺东灵,无非是成全自己的名美名,不做亡国之君,然而受苦和牺牲的,却是西漠的子民!
君臣之间,一时间僵持不下,竟至互不相让的地步。
大殿当中十分安静,落针可闻,也就显得所有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当然,历劫的脚步声也就十分清晰。
历劫被慕容川带回来的时候,也只有意识还算清醒,他让人将他抬入莲蕊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因为东灵突然的大举进攻,慕容定父子一直都疲于应付,所以也没有太多心思来理会历劫,如今看到历劫突然出现,一时竟然愣在了当场!
历劫依旧是银发白衣,清澈的眼睛不染丝毫尘埃,却又深邃地似乎可以洞察所有的世事人心。
在莲蕊宫中昏睡了这些时日,他自己都有些不解,为何会在今日醒来。
似乎,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呼唤着他,却又如同洪钟大吕一般,振聋发聩地回荡着八个字:“万缘皆假一性为真”!
这八个字,他还是有印象的,且不说他那么多的佛家典籍不是白读的,就是雪儿之前对他提起时,他也是印象颇深的。
于是他清醒了过来,走出了莲蕊宫,来到了慕容定父子此刻所在的宫殿,也知道了此刻他们所面临的情况。
怔愣过后,慕容定和慕容川这一对父子,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朝着历劫就齐齐跪倒,同时高呼:“求上师大人救我西漠百姓,救我慕容氏!”
历劫的神色依旧如同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地垂眸,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俯视着五体投地的慕容定父子。
大殿中的文武百官也反应过来,跟在慕容定父子身后,呼啦啦瞬间跪倒一片!
顿时,“求上师大人救我西漠子民”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大殿。
历劫似充耳不闻,又好像视而不见,直到那些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他才看着慕容定父子,淡淡开口:“能做的,我早已做过。”
慕容川一愣,不解地抬头,却听历劫再次淡然开口:“林曼蓉。”
慕容定的脸色瞬间苍白,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上师大人……”
“天意如此,”历劫的目光淡然,似要望进慕容定的心底,“你不早就知晓一切?”
“可是,圣母祖奶奶不是……”慕容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历劫突然打断,“她只是打破了西漠慕容氏世代无女儿的天罚,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历劫说的轻松,却让慕容定整个人如遭雷击,又好像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成了一滩烂泥而不自知!
天照之后,女主天下。
可女主天下,却未必就一定是慕容氏女儿。慕容氏只是从此不再受到天道的处罚,却未必还能继续受到五百年前雪儿留下来的天道护佑。
慕容川的脸色同样苍白,他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眼瞪着历劫:“上师口口声声维护天道,难道就是要看着我西漠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莫非天道竟是靠杀戮成全而无丝毫恻隐?”
历劫沉默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许久才喃喃苦笑着说了一句:“天道,天道怕是已经乱了!”
这句话声音极小,与其说是说给慕容定父子听的,倒不如说是历劫自己的感慨。
月瑶临去前曾无意中说“天道紊乱”,他当时还只道是对方的借口,然而,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种种,难道不是这无形之中印证着这句话?
自己穿梭六界,除了当初带雪儿去往神界的时候遭遇过一次通道破碎,那还是自己的三位师父出手的结果,其他的时候一向稳定。然而最近这些日子……
先是突然加重的天谴,让他陷入昏迷,还得靠自己的师父出手相救。后来带夜流觞与原铭合二为一的真魂去往鬼界找丰都大帝,结果在回来的通道中,竟然再一次遭遇了通道破碎,险些回不来,他也因此受了重伤。
现在在回想,当时轩辕昰劈出来的那一剑的威力,似乎也是远远地超过了这个人界应有的范畴!
可这并不是在空濛山中,六界连通之地,天地灵气浓郁,只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地地方。
脚下的慕容川的面容,愤怒中带着悲哀,还在控诉这东灵的军队,或者说轩辕昰连日来的血腥手段,然而听在历劫耳中的,只有轩辕昰的一剑之威。
三剑破一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人界。
或者,真的如月瑶所说,天道已经紊乱。就是自己的师父邋遢道人当初不也如此说过吗?只是自己当时急着回到人界找雪儿,也就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如今竟好像是愈发混乱的样子,难道邋遢道人在无名之地出了什么状况?
历劫的心思,明显不在慕容川悲愤的指控和慕容定的苦苦哀求上,对于父子二人后面那一群人的痛哭流涕,更是充耳不闻。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回一次无名之地确定邋遢道人的情况,然而想到雪儿的下落不明,又怎么也无法放下心来。
天道紊乱,许多事情将不受控制,万一突然出现什么鬼修妖修,甚至是神魔二界的人物,能力足以破坏这整个域界的人物,那个丫头,怕是要危险了。
慕容定父子显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上师大人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他们想象不出来的地方去,还在各种指控哀求,就连历劫何时转身离去就不知道。
或者说,是历劫突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容定父子以及西漠的这些元老大臣们。
他突然就回想起,在久远的从前,似乎有个女子,指责他:“难道我不是天下苍生之一吗?”
就如此时此刻,这些西漠的子民,也同样是天下的苍生!
他顺应天道,维护天道,这些人难道就应该被牺牲?
所以,他只有悄然离开。
出了西漠的皇宫,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他听到了从城外隐隐传来的东灵士兵大声宣读讨伐西漠的檄文的声音,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他也明白,慕容氏有慕容氏的坚持,所以他无法要求对方“顺应”天道,放弃眼前的一切,开城无条件归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城,或者可以劝阻那个手持战天剑的人,少一些杀戮。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給历劫开城门,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出城。
站在城墙上的那一瞬,历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竟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突然出现,有突然消失的老僧,最后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什么也没有。
城楼上士兵因为历劫的突然出现而引起的喧哗,扰乱了他的视听,让他无从追寻那个老僧的气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