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嘶哑变形的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高亢尖锐地似要划破天空,顿时让人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来。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单天鹰闻声几乎都要忍不住冲进去,却在门前开始犹豫不决,神色也变换不定起来,抬起来的脚迟迟没有敢往下落。
雪儿弄不清状况,没头没脑地闯了进去,可是他却是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的,若是就这么闯了进去,以后和单钰还如何相见?
就在单天鹰犹豫的时候,又一个雪儿没见过的黑胖妇人,抱着一个包袱,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一下就撞到了单天鹰的半边肩膀!
单天鹰身子一晃,自然而然地运功抵抗,而那黑胖妇人却只是个普通人,顿时被单天鹰身上的力道反弹了回来,一下跌了个四脚朝天,就连手中的包袱也脱手而出,最后却好巧不巧地落在雪儿脚下!
那包袱并未捆成死结,三滚两滚之下,早已散开,露出里面柔软的,小小的一团来!
雪儿看得分明,竟然是一个脸色青紫,浑身青紫,如同剥了皮的猫儿一般,甚至还带着血腥气息的婴儿!
婴儿四肢细长,唯独腹部如鼓,如同一个青蛙一般,上面的条条血管却异常清晰,紧皱在一起的五官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她所经历的痛苦。
之所以说是她而不是他,是因为这个婴儿在从包袱中滚出来的时候,蜷缩的四肢有一瞬间是舒展开的,足以让雪儿看清楚一切。
雪儿被吓得朝后退去,后背顿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历劫的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一只干净而修长的手掌,还带着温暖的檀香气息,将她的视线与那婴儿隔开:“别看了!”
而这个时候,和单天鹰撞在一处的黑胖妇人也反应了过来,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朝单天鹰赔罪,连滚带爬地就朝着雪儿脚下的布包冲了过来。
黑胖妇人动作十分迅速,一只手就将那婴儿从地上掐了起来,另一只手扯了两下那包袱皮,随后就如同丢一只死猫死狗般地将那婴儿丢了进去。然后再三下两下地裹起来,拎在手中,也不看雪儿和历劫,直接低了头,急匆匆地就朝外走去。
雪儿只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再去看时,那黑胖妇人已经走到了园子门口,再一转身,就连背影也消失不见。
不但黑胖的妇人转身离开,就连之前帮着单天鹰和历劫将雪儿从房间中架出来的妇人,也跟着匆匆朝外走,仿佛一转眼间,驿馆中的这个园子里的人,就走的一个不剩。
雪儿呆愣了片刻,这才发现,原本在门口犹豫不决的单天鹰,竟不知何时不见了人!
她随即反应过来,于是再次挣脱历劫的怀抱,推开对方隔开自己视线的手掌,三步并作两步地也进了房间的大门,留下历劫一个人在门口苦笑。
他比单天鹰还犹豫的厉害,进去吧,里面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早产之所,单天鹰还是对方的亲兄长,此刻进去还说的过去,自己进去干什么?
可是不进去,他又怎么能放心这个丫头?
不管历劫在门口如何犹豫,雪儿这一次却是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到了之前被两个妇人架走的屏风跟前,还没有走到近前,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女子低低的,无助的,有气无力的啜泣声!
雪儿楞了一下,一时进退不得,不知道是否该绕过屏风去探望后面的女子,虽然在圣女岛上的时候交集不算多,可毕竟也算是共患难了。何况当初在天意山庄的时候,单天鹰护送轩辕昰兄妹前往京城的一个多月里,她与单钰也相处过一段时日,不能说亲如姐妹,感情却还是有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雪儿知道单钰是一个自尊心极其强烈的女子!
自己在她最为狼狈的时候出现,虽然说是好心安慰,但是焉知对方不会心生芥蒂?
正犹豫的时候,单天鹰的声音突然自屏风后面传来:“雪儿,是你么?”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里,进来看一看阿钰也好。”
这句话出口,雪儿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朝里走,只是离那屏风越近,混合着热气的血腥气就越浓中,中人欲呕。再加上离得近了,不但有血腥气,竟然还隐隐地有一股酸腐的呕吐物气息混杂其中,味道古怪至极,朝着雪儿扑面而来!
忍着心中烦恶欲呕的感觉,雪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如常,这才转身绕过了屏风。
屏风后面的空间不大,床铺帷幔原本应该还算是精致,至少此刻却十分凌乱不堪,甚至床边的脚踏上,还有三两处飞溅出来的呕吐物,正散发着腥臭酸腐的气息。
光线不甚明亮,雪儿却还是能够看清,那呕吐物中,竟然还有几缕长长的头发!
联想到之前自己在屏风外面听到的,雪儿突然就有些不敢去看床铺上,在被褥中蜷缩成一团的女子。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女子的声音嘶哑破败,一如她此刻的脸色,却又充满了尖锐的刻薄和和怨毒,“至于假惺惺的安慰的话,你不说也罢!”
雪儿一愣,不知道怎么自己连床铺上的单钰的面目都没有看清,对方一上来就如此的尖酸刻薄,一时心中诧异,抬头朝着床上的女子看了过去。
屈指算来,自从离开东灵的都城到如今,也得有七八个月的时间,雪儿怎么也想不到,这七八个月的时间,一个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女,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长长的秀发如同乱草一般,在肩头披散着,额前的刘海更是全都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头上,衬得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一双原本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此刻就如同死鱼一般,蒙着一层灰败的颜色,黯淡,没有光泽,若非其中尖锐的恶毒之意,怕是看不出是个活人来。
单钰的嘴角还留着未曾擦拭干净的呕吐物,想必刚才是被人硬塞了头发在口中催吐,嘴角竟然被撕裂了一个角,到现在还隐隐地有鲜血在往外渗着,与口水和呕吐物混杂在一起,正顺着嘴角缓缓地往下滑落。
她的全身都被严严实实地盖住,只露出一个轮廓来,可就是只有一个轮廓,却也能看得出来,被子下面的身体是如何瘦削!
而被子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皱还未完全散开,有的地方甚至还没她直接抓破,露出里面的洁白的棉絮来。
雪儿几乎有些不敢详细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那一双依旧漆黑的眉毛,雪儿几乎都要认不出眼前床上的女子就是单钰了!
而对于单钰没由来的,近乎尖酸的话,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自从东灵京城一别到如今,她与单钰就不曾见过面,这是哪里得罪了她了?
这个时候单天鹰再一次叹了口气,柔声道:“阿钰,莫要如此言语,雪儿她是好心来看你的……”
然而这句话却说的十分苍白无力,没有说完就被单钰骤然尖锐的声音打断:“好心?她会好心来看我?分明就是来看我的笑话!”
“雪儿她也是不知情的。”单天鹰再一次柔声劝道,“再说你也不能全听龙之钧的一面之词,任凭他离间你们之间的姐妹情义。”
雪儿再次楞了一下,这里面竟然还有龙之钧的事情?
她看看单钰,又看了看站在床前,一脸苦涩为难的单天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龙之钧说什么了?”
然后又转向床上的单钰,目光中满是真诚:“阿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龙之钧那个小人,到底说了什么?”
却不想单钰直接冷哼一声,乱草似的头发一动,就变成了面朝墙壁,背对着雪儿的姿势,一副不愿看到雪儿的样子。
单天鹰朝着雪儿尴尬地一笑,面露为难之色:“阿钰……”
却听单钰尖锐的声音再次从那“乱草堆”中传了出来:“行了行了,二哥,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知不知道!”
她将“二哥”两个字咬得极重,却让单天鹰的脸色一白,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你自作多情,还喜欢沈衣雪,可也要顾虑一下我这个妹妹的感受不是?”单钰语出惊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轩辕昰的眼里只有她,就连龙之钧那个畜生也心里想着她,你们男人一个个都瞎了眼吗……”
“够了!”单天鹰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对方,“阿钰,你过分了!”
谁都知道,天意山庄的单正一共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还是双胞胎,只是长子单天骄在带领江湖中人前往圣女岛营救散功圣女的过程中身死,而从那开始,单天鹰这个“二少庄主”前面的“二”字就被人刻意忽略,都称呼他为少庄主,为的应该是怕触及单正心中的丧子之痛。
如今单钰却是刻意称呼对方“二哥”,其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单天鹰这个哥哥,在她的心中,是永远都不及单天骄那个哥哥的!
单天鹰楞了片刻,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叹了口气,伸手,小心地为单钰将被子掖好,道:“阿钰,这里不是天意山庄,你我兄妹二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这异国他乡,更应当相护理解,相护扶持。如今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兄长我也是心疼……”
他咬了咬牙,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算了,你刚刚小产,身子虚弱,精神也不济,先好好休息吧,我等下再来看你。”
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雪儿:“雪儿,还是先不要打扰阿钰休息了,出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