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似有所动, 只笑道:“难怪你要我备礼, 原来是为这事,咱们两府的圣宠难不成就弱了去?”
秦信忙说道:“除了那府里,咱们府里有什么圣宠, 我倒知道自个儿的分量,在京里做个清闲的官儿倒罢, 若放到外地,做什么县令知府什么的, 却是没那个能耐, 说不准替人顶了罪,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想着,我这辈子是没多大出息了, 读书习武都不行, 可给孩子铺点关系,交结些人情总是行的, 我也不低声下气, 总之,有份面子情,托些事儿,人家能理会就行了。将来,咱们儿子女儿有个什么事儿, 也不用巴巴的求告谁去。”
二太太“扑哧”一声笑了,只说道:“谁给你生的儿子,想得倒美, 又在哪儿惹了什么风流债,认识了什么冤家,拿话儿来哄我罢。”
秦信一把拉住了二太太,只笑道:“除了你,我和谁生去,忙东忙西,替鸾儿添个弟弟才是正经。”说着,便搂住二太太往榻上倒下去,只听得二太太笑道:“什么正经,我瞧着不正经才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秦易换了衣裳,正躺在榻上看着书,佩玉却拿了封泥金帖子进了屋来,递给秦易,嫣然笑道:“今儿可稀奇着,有人送了几箱子金玉绸缎,却只落了个名儿,连句话也没写上,我可不是那能掐会算的神仙,只得拿了来让公子参详参详,也好有个底细才是。”
秦易微微笑着转过头来,目光顿了一顿,只说道:“什么名儿,我看看再说罢。”
接了帖子,展开一看,面色忽的一沉,沉默了片刻,又笑道:“既送来了,便收下就是,只是一面之交送来的人情礼,往后也无甚交往,你且记个黎家的字号,以后若碰上了再还回去罢。”
佩玉笑了笑,只道:“怪道着我瞅着这名字儿眼生,原来是这个缘故。”又端了盏燕窝粥过来,笑说道:“晚膳已是备好了,可要让丫头们传进来。”
秦易放下书卷,只点头笑道:“命人传进来罢。”
话儿才出口,突然听着外面似有什么人在叫喊着什么,秦易皱了皱眉,还没发话,揽月便出去了。只听着揽月先是高声训斥,而后却又低了下去,模模糊糊的,也听不真切。
弄云正收拾着书,只往外面看了一眼,便又开了柜子,取了一个被香熏过的雕漆匣子出来,把书放了进去。
刚把书放进匣子里,却见揽月忙忙的进了屋来,只急急的道:“这两府也不知怎么了,霜姑娘的事还没水落石出,偏方才外头又传了消息,侯爷今日被御史上了折子弹劾,字字句句都有凭有据的,怕是又是一场事儿?”
秦易一听,唬了一跳,只面上不显,沉吟的问道:“折子上是怎么说的?父亲回来了没有。”
揽月忙说道:“侯爷还没回来,外头传着御史上的奏章里,一个是风闻着,侯爷在云州的事儿,说什么侯爷贪墨弄权之类的。另一个便是实打实的,参奏侯爷未平海疆,剿匪不利。还恍惚听说着,还有侯爷结党营私的事儿。一条条,一件件,干系重大,也不知是什么小人弄的鬼儿。”
言说间,神情焦虑之中带着几分担心,弄云和佩玉一听,也皆面带焦急之态,毕竟虽说她们是跟在秦易身边,可到底也是侯府的家生子,若是这会侯爷出了事儿,她们跟着秦易,许是无事,可家里的亲戚却不知要受什么罪儿。
秦易细想了一回,又吩咐着揽月道:“你派了人再出去打听打听,这弹劾的奏章是谁上的,父亲回来了也再禀报一声。”
看着佩玉和弄云面有忧色,便又笑说道:“今日府里不太平,你们也辛苦几日,多照看一下院子里,有什么打牌吃酒,碎嘴胡扯的事儿,也管上一管,若是管不住,只撵出去便是。”
听着秦易这么一说,佩玉三人稍安了安心,又想着,侯爷毕竟圣宠不弱,府里又是开国的爵位,只带着几分忐忑紧张,自出去小心办事去了。
见着三个丫鬟都出去了,秦易才皱了眉头起来,他不是不知朝堂上斗争险恶,只是舅舅和表哥手握着兵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不低,行事也算低调,虽有些闲言闲语,也没个实处,不过小人的妒忌之言罢了,无人当回事儿。而自己的父亲,年少袭爵,虽不敢称能臣,可到底也是实干之才,不敢说简在帝心,可到在圣上心里还算得用。
可如今无端的受了弹劾,说侯爷贪墨弄权,府里虽有些奢华浪费,可仔细一盘算,在京中同等人家里还算节俭了。
侯爷从云州任上回来时,虽带了不少土产,可秦易也曾打听过,知道侯爷得的东西,与其说是贪墨受贿来的,不如说是圣上恩赏的,毕竟侯爷在云州几年,恭谨本分,勤于政务不说,还替着今上打服了蛮夷,另辟了疆土,历来军中便有军功赏例,侯爷也是应得的。
至于弄权,就更有些好笑了,侯爷任的是巡抚,总理一州大小事务,本是份内之事,弄权二字,说来好笑。
至于结党营私,就更好笑了,与侯府来往的不过是一些世交宗室,这些都是有爵位的功勋之后,便是有官职在身,也是圣上恩赏的闲差,结党营私,还够不上资格去。似侯爷这般以科举出身的功勋之后,不是没有,但十几年间升到二品大员的,只有侯爷一个。不为别的,只为纯臣二字,如今说侯爷结党营私,还不如说今上识人不明,来的直接一点。
秦易仔细想了一想,只觉得这弹劾的话儿大多是些风闻猜度,不值一提,倒是那上书的御史,不知是天真无邪,听风是雨;还是借机上书,另有他意,可是费人琢磨。
秦易笑了笑,正欲唤了传膳进来,忽的又想起了,揽月提到的海疆不平的事儿来,只是海疆不平,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先前剿匪的高官显贵不算少,要说侯爷剿匪不利,打的可不只是侯爷的脸,算起来,文官武将加上勋贵,这折子上的真有水准,别说眼下无理,便是有理,朝廷里也没人敢附和了去,人家还指着官职养家糊口,可不敢搅合进去。
想到这儿,秦易又忍不住一笑,只是脑海中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恍惚听人说,是要征伐东边的水寇,可不知兵锋所向,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秦易眼神一暗,微微蹙眉,这奏章之上,大有玄机,风闻闲言,或无实据,或是虚言,只这海疆不平,却是值得斟酌。思前想后,莫非是这海匪闹腾的太久了,碍了某些人的路,偏圣上又不在意,只得唆使人上个折子,在京中的水里加把盐,顺道儿铺垫一番,好去了这挡路石。
只是如今想来,齐轩的那句话,着实叫人生疑,兵锋所向,百姓流离失所,话里的意味儿…秦易摇了摇头,该是自己想差了,齐轩的来历虽有几分古怪,可观他言行,也不似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人。
正想的出神,帘子一动,依竹提着食匣进了屋来,秦易转了头看去,只笑道:“怎么今日是你送了饭菜来,厨里的丫头可是正在烧香拜佛?”
依竹笑了笑,只疑惑不解的笑问道:“公子这话好生奇怪,丫头们好端端的,烧什么香,拜什么佛,又不是到庙里去。”
秦易笑着正欲说话,却见着揽月掀了帘子进来,打趣道:“自是烧高香,拜一拜依竹你这尊大佛,既能日日清闲着,又不少月钱去。”
依竹听了,只轻笑道:“厨房里烧不烧香我不知道,只这食盒是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公子添的菜。”
秦易也不以为意,只说道:“摆在桌上罢。”正要吩咐厨里传膳进来,弄云掀帘进了屋来,看着秦易,带着有些踌躇,低声说道:“公子,侯爷请的那位先生,差人送了信到府里,要辞了馆去。”
秦易愣了一下,只笑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位先生是云州大儒,好端端的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弄云看了一下外面,又回来说道:“我命人去打听了,那位先生说自个年老体弱,在京中水土不服,日前又染了病,实在无心教学,这才辞了去,请府里另寻他人。”
听着弄云这话,秦易忍不住又笑了,他心里倒清楚明白,这位先生想是听了什么话,也不便明说,只寻无关的话儿搪塞府里罢了。只是,秦易心里忽的沉下来,侯爷一出事,这些人便心急火燎的袖手旁观,只是时间太短,风声不定,落井下石的人还在看方向听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