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忙笑着回了话,又命丫鬟放了赏,这才打发了那婆子。一时,厨里又送了膳来,揽月正摆着碗筷,佩玉却是进了屋来,抿了抿鬓发,只笑道:“前儿依竹丫头说方姨娘胡闹,今儿才知了个究竟,倒怪不得二小姐,只怨着方姨娘是个耳根子软的,下午不知又听了什么风,又去了二小姐那哭了一番,真真叫人笑话。”
揽月只笑说道:“别只讲古话,方姨娘糊涂是出了名的,今儿又闹了什么稀奇事?”说着自坐在窗下,拿了丝线打起了络子来,一边打一边串上些水玉珠儿,衬着光看去,倒是熠熠生辉。
佩玉自倒了盏茶,饮了一口,才说道:“方姨娘原就是个呆子糊涂虫,也不算什么,最可恨是那些调唆煽风的黑心鬼。方姨娘虽是家生子儿,但几个兄弟却是赎出了府去。虽是奔着前程出去的,但府里的家生子,再怎么也抵过外面的小户人家。这一出去了,前程没奔着,日子也难熬,方姨娘虽常接济着,但她才几两月钱。先前这些人还念着方姨娘的好,后来不知听了谁的挑唆,认定了方姨娘在府里吃香喝辣,对他们这些亲戚散几两银子是打发叫花儿。”
听了佩玉的话,揽月冷笑道:“换了姑奶奶我,便是把银子打了水漂儿,也不赏这些下贱种子去。”秦易闻言笑了,只说道:“知道你是个厉害的,这些人不拣着软的捏,却是来碰刺挨骂不成。”佩玉听了,也笑着说道:“可不是这个理去,若方姨娘是有能耐的,也不至于施恩成仇了。那些亲戚倒也机灵,见文哥儿素来出息着,便想着把自己的孩子塞作伴读,可府里哥儿的小厮,从来都是从府里的家生子里,挑了又挑,才选出来的,何时用过外人。方姨娘也是个没成算的,不知听谁编排,哭着要文哥儿去求夫人,幸而二小姐给拦下了。今日下午,方姨娘不知又听了谁的话,又去了二小姐那诉苦,可不又是一场笑话。”
秦易听了一叹,只说道:“方才还说着别人家御下不严,惹来泼天大祸,倒没想咱们这府里,竟也有了这些心术厉害,专能生事的腌n人物,罢了罢了,我也没能耐作法开坛,只理着院子清静是正经的,左右还有老太太夫人在上头。”又议论了几件人情来往,秦易才用了膳,早早睡下不提。
正说着秦易睡下了,惠慈堂正房里却是灯火通明,老太太躺在榻上,半合着眼,让小丫鬟在一旁捶腿挥扇。一时又有小丫环在外禀道:“侯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老太太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在彩云的服侍下坐了起来,见着侯爷进来,老太太一声也不吭。侯爷忙问道:“母亲,今日可是有些暑热,该请太医过来看看才是。”老太太屏退丫鬟,方才开口问道:“你那媳妇是个不着调的,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易哥儿请先生的事,你也该尽尽本分。”侯爷忙回道:“我已命人寻访着,只这几日公务繁忙,倒忘了与母亲细说。”
老太太听了,方又道:“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若论脾气性格,易哥儿倒是最像你的。我心里也疼他,只还有个贤哥儿在,倒不好越了去。若说这孩子,也是个老成稳重的,论出息,怕是要胜过几个弟弟。你也该想想,眼下有你撑着还好,待你老了,朝堂上也该有几个人在。贤哥儿虽然聪明,但却轻浮,将来又是要袭爵的,只做个富贵侯爷罢。文哥儿倒是个老实上进的,只他那娘更不像话,还有几家子外门奴才拖累着,越那龙门不难,只怕将来也没多大长进。秀哥儿还小着,也看不出来。唯独只易哥儿,不但勤学聪慧,对几个弟弟妹妹也是爱护有加,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都记在心里,能指望的也只他了。”
侯爷又想了想,向老太太道:“母亲顾虑的有理,只是眼下谈这些还早了些。”老太太听了这话,直气道:“你也糊涂了不成,没了缘由,我说来作甚,你媳妇也是个大家出身的,我平素还言她改了去。也放开了手去。单这请先生一事,她好歹是个嫡母,只记着替贤哥儿置家学,怎忘了问易哥儿有无先生。她道我老糊涂了,凡事都往素丫头那推,我当过多少年的家,怎不知其中关隘,只不愿折了她的脸面去。如今倒有一事,与你说去。”
侯爷听老太太如此说,脸上笼了一阵冰霜,只说道:“母亲只管吩咐,儿子听着便是。”老太太方又道:“如今,我借着贤哥儿的寿辰,让几个姑娘先理理事,往后,也不只依着素丫头,让她们姐妹几个也管一管家,分一分权去。主意倒是给你说了,只怕着你媳妇又弄些巧来糊弄我这个老婆子。”说着,又拭了拭眼里的水花儿,说道:“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过吃吃睡睡,只这几个丫头,都是贴心又乖巧的,换了别人家,怕是早就学着当家理事了,不说别的,妻贤妾美,哪家娶亲娶的不是能操持家业的媳妇,只你这媳妇,给几个丫头请的师傅,教的都是些琴棋书画的玩意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老太太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侯爷的心里去,只他素来便冷漠严肃,虽面若冰霜,却不大显出来。侯爷正欲发话,彩云在外面说道:“二奶奶怎么过来了,也该多带几个丫鬟掌灯才是。”老太太忙命了人进来,又笑道:“可是素丫头来了,我正想着她来说说话。”二太太笑着进来行了礼,又说道:“老太太可不是想我了,只没人彩衣娱亲才是。”
转眼便到了贤哥儿的生辰,不光是群芳园,满府里金银焕彩,珠玉争辉,彩带飘艳,乐声震天,又有往日常来常往的亲戚权贵往来,宾朋满座,座无虚席。绯雪和绯雨都是首次理事,本就不甚明了,又兼着那些管家媳妇,最是见风使舵的,惯踩高低的。见绯雪和绯雨年幼,又处事生嫩,不免有些阳奉阴违之态。还有那不安本分的,乘着人众事繁,滥支冒领,豪纵不拘的。却是为难了几个深闺小姐,有心动气使威,又怕纵了规矩去,实在是进退不定。
幸而老太太是个洞若观火的,早早便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玉叶和浣花,替绯雪和绯雨搭着手,又有二夫人悯怜绯颜和绯霞年弱不经事,时而指点着,好歹将差事办妥当了。
一时差事了了,几个姐妹方才轻摇纨扇,往群芳园去了。一路沿廊看花步去,听着丝竹萧管之声,见着满府的布置陈设皆光艳夺目,想来不知是老太太还是夫人命人特意换的,一眼看去却是满堂富贵景象。
待的进了园中,早听着婉转的曲调传来,又走了几步,便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待的进了屋内,见着正中挂着一幅《群仙贺寿图》,屋内摆着十二扇镶宝汉宫春晓围屏,一色摆设陈置,皆是精致出尘,香气馥郁,耀目争辉。
屋里共摆了三席,内里设了两席,外面一席却是几个哥儿的座位。因着有顾夫人一家在,几个姐妹便进了内屋,挨着顾家小姐坐了。见着绯雪她们过来了,老太太只笑问道:“往日里清闲惯了,今儿可知道管家苦了罢。”绯雪羞涩一笑,绯雨却撒娇抱怨道:“老太太却是存心为难我们呢,那有先飞后跑的理儿去,今日可幸还有人提点着,若真任着我们行权,却不知闹了多少笑话了。”
老太太听了,又笑道:“既怕着人笑话,又怕闷的慌,说来两难全。也别管飞呀跑的,只跟着你素嫂子多学学,多看看,日子一长,自然就会了。”几个姐妹忙应了,绯雪才笑问道:“怎么不见今日的寿星?”
老太太说道:“他们哥几个都出去见礼了。”又对着夫人道:“素丫头平日也稳重,只今日宾朋不同往年,你且看着,莫出了差错才是。”夫人今日精神极好,梳着时兴的挽秋髻,戴了一套吉祥如意宝石青玉头面,听着老太太的话,却是隐了笑意,恭敬道:“倒是我疏漏了,只想着素丫头是妥当人,倒忘了今日府中人多,若了失了照看,出了事儿,却是平白败了兴去。”说完,便命了玉兰出去,吩咐各处管事媳妇小心谨慎,不可懈怠。
玉兰正出去了,秦易便和几个弟弟进了屋来,也未换了衣裳。一时贤哥儿又给老太太等人行了礼,因着今日贤哥儿作寿,年岁小的哥儿姑娘,也起了身来,欲给贤哥儿道喜拜寿。老太太见了,忙嗔道:“这是作甚,丫头婆子拜拜也就罢了,你们行的礼,今日可受不得,莫折了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