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易沐浴更衣过后,便带着丫鬟婆子朝着写雨轩去了。穿过数道回廊,路过梅林,远远望去,园中湖泊,波光粼粼,曲曲折折的廊桥水阁,倒影湖中。又过了一道长廊,却是豁然开朗,只见着楼阁依山而建,轩前以山石相叠,引水而落,流水叮咚,似秋雨萧索。
还未到轩前,秦易便听着行云流水的琴声传来,隐隐可见楼阁之中,灯火通明。待秦易进的轩中,却见老太太正搂着贤哥儿说话呢,文哥儿和宽哥儿,惠哥儿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先生布置的作业。绯雪和绯雨只一边听琴,一边下棋。绯霞和绯颜坐在一边解玉连环。夫人和二夫人,二太太都坐在老太太身边,陪着老太太说话。只不见侯爷和二老爷,信二哥。
秦易进去屋中,先端端正正的给老太太和夫人她们行了礼。老太太见秦易行礼,放开了贤哥儿,笑嗔道:“偏你多礼,这古板性子和你爹一摸一样。”又笑意盈盈的让秦易到她身边,问道:“书读的怎么样了?我知你是个聪明上进的,只是一味闷在屋里,也不大好,若看书乏了,不妨去学里走动走动。”秦易笑着应了,又笑问道:“怎么不见二叔和信二哥?”二太太笑道:“你二哥倒是想过来,可不知什么地方,竟闹了灾啊难的,这不,两天都没回来。论理这赈灾救济,也该是工部和户部,怎么就轮着他们吏部了。”
二夫人却笑道:“这衙门里的事,我们妇道人家可是不清楚。不过我想着不管这是天灾还是人祸,可总得派人去。这派人去的差事可不就落在信哥儿他们衙门里。嫂嫂,你说对不对?”夫人轻轻笑了,只答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又取笑二太太道:“瞧你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却连这点都想不透,说来让人笑话。”
老太太听着二夫人和夫人说了一会,不免有些不耐,只皱眉问道:“我方才听素姐儿说,有地方遭了灾,可知道是什么地方?”二夫人正端起了茶杯,听着老太太发问,愣了一愣,笑回道:“我听着身边的婆子讲,好像是林州和高州,听说着自去年八月就没见雨点子,又赶上今年这天气,可不得旱起来了。”见老太太眉宇舒展开来了,夫人又笑着插话道:“不光是林州和高州,我听着侯爷说,京城附近比着往年也旱了不少,”
老太太闻言,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既然京城附近也遭灾,咱们家也不是那靠庄子生活的人家,今年京城庄子的租子都酌情减免了,再让家庙里施上半月的粥药,也算积些阴德了。”夫人和二夫人忙起身应了,二太太更是笑着说:“老太太最是个慈悲心肠,怜贫惜弱的,这般积德行善的事儿也是为了我们后辈,怪不得人常说,行善积德有福报,光看着府里的几位哥儿,就知道老太太素日乐善好施,所以这几位兄弟都聪明伶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老太太闻言,也忍不住笑了,指着二太太说道:“你这猴儿,真是自家人夸自家人,亏你说的出,也不怕害臊。”夫人和二夫人皆在一旁笑了,旁边的几个姐妹听了,也笑作一团。只秦易和贤哥儿,想笑又不好意思,只转头看着屏风上的花纹。惠哥儿抬起头来,见老太太他们都在笑,满头雾水的问道:“怎么了?”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进来打帘子,禀道:“侯爷回来了。”
秦易等人忙依次坐了,贤哥儿也离了老太太怀里,端端正正的靠着夫人坐了。不多时,便见着侯爷进来了,给老太太行了礼,温和的问道:“母亲安好。”面容和缓,不似以往严肃。老太太高兴的说道:“快起来。”见侯爷起了身,才又笑问道:“今儿怎么回来晚了?可是朝里有什么事情?”侯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几项事务要处理。”
又简单的闲语几句,老太太才吩咐开席,又命了家伎班子在外面的露台,点了几出戏文,皆是《儿孙福》,《满堂福》之类讨喜热闹的戏文。
端阳节吃五黄,挂蒲艾,各房夫人回门躲端五,观龙舟,可把府中给忙了人仰马翻。待到端阳节过了,秦易才得了清闲。初六上午,秦易在外书房内练字,案上铺开一张宣纸,狼毫饱蘸浓墨,下笔如有神,凝重之中略带几分飘逸,笔锋刚健有力,字字如珠似玉。待的写完一张纸,秦易细细端详,但觉笔力大有长进,又自叹于经义一道,却是不如书法,只要持之以恒,便大有收获。以秦易的努力,或许能科举得中,但若比起那些沉浸经义数十年的儒生学子,却是大有不如。因而他想了个笨办法,借着习字的时候,默写四书五经,久而久之,秦易渐渐沉研其中,读懂了其中要意,加之他又以后世的角度相互映照,大有问道而悟之感。
暗自感叹了一番,秦易又练了一会字,这会却不是默写经义,而是凭心而写,力求形神结合,神韵风骨跃然纸上。
“确实大有长进了。”秦易刚停下笔,便听着身后有人赞道。秦易眉头一皱,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自己的父亲,急忙转身见礼。
“不必多礼了。我听府里人说,你近来读书特别用心,便过来看看。”侯爷见秦易相貌俊秀,神态从容,只着一件家常的素蓝长袍,却也难掩出尘之气。不由得想起秦易的生母来,秦易的生母嫁入侯府之时,虽然家世已然败落,但那风姿傲骨却丝毫不减。如今见得秦易,虽然举止温和,但无形之中却有一种别人难以描摹的风姿气质,似洒脱,似无羁,几有天人之姿。不免心下一软,目光温和,爱怜的问道;“经义可通读了?”
秦易恭敬的回答道:“读过了,只于细节之上还有些不通。”侯爷听了,便抽问了秦易几句,见秦易于经义一道,不但对答如流,其中微言大义,更是别有心得。心下不禁赞叹,但面上却不露痕迹,只说道:“尚有可取之处,一味苦学,难免闭门造车,你倒该出去走走。学圣贤书,体百姓苦,你祖母命人在家庙施粥,你若无事,也去转转吧。”秦易忙应了,侯爷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侯爷刚走,揽月就捧着茶盘,从侧屋进来,一进来,就绞着帕子说道:“守在外面的小蹄子也不知去哪儿,打个水都找不着人。”秦易听了,只抬头望了一眼,问道:“佩玉和依竹,也不在院子里?”揽月忙放了茶盘,笑着行了礼,说道:“昨儿夫人和二夫人她们不是回门了吗?周家和王家顺道也送了礼来,佩玉在阁楼上归置着。至于依竹,她忙着做针线呢。”秦易收拾着笔墨,顺便又问道:“弄云也不在?今天可奇了。”正说着,弄云带着两个二等丫环进来了。
揽月沉着脸,只帮着秦易归置东西,过了半响,才道:“可知道回来了,满院子的人都不在,若倒了瓶儿,砸了鼎儿的,上哪找人去?”弄云忙走过来,笑说道:“都只怪我,原想着公子在房里写字,只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把人都唤走了。”秦易只一笑,问道:“可有什么事不成?”弄云抿嘴一笑,只说道:“也没别的事儿,只是老太太吩咐了,眼下天干物燥的,要小心火烛的,偏前院的平安缸里都空了大半了。便唤了丫鬟使唤婆子去挑水,顺便开了冰窖,取冰出来。”
揽月这才消了气,只说道:“纵是如此,这屋外面的人也该留两个。”弄云倒了一盏茶,笑说道:“姐姐倒是忘了,昨儿端阳节,放了一些人回家,再加上佩玉姐姐和依竹姐姐那的人。说来也怪我,先前竟忘了这事,待事完了才想起来。”秦易笑道:“又不是只使唤那几个,若有事唤小丫头也一样。”两人方自不言。
当下秦易又说道:“久在屋中,倒有些乏了。老太太可是命了人在家庙施粥。”弄云笑道:“已施了三日,听外面的婆子讲,老太太不但命人施粥,还命了庙里的住持舍药,眼下家庙那怕有不少人。”
秦易笑了,只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去看看。”揽月正开了柜子,取了扇匣,听了秦易的话,只说道:“眼下日头正毒,公子若要出去,好歹也等会,现在若出去,万一有个不好,可不又得灌一肚子的苦汁儿。”
秦易看了看窗外,见阳光虽盛,但隐隐有清风荡漾,只笑说道:“我只顺路去看看,说来正经,却是父亲吩咐的。”揽月听了,便笑道:“既是这样,公子带上丹青水墨,再则在车里备上冰盆,这样也安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