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元虞扯破了裙裾替他包扎。
"因为你是郡主。"
"都怪你,让我冒充什么郡主。"元虞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咝——"白千栩皱了皱眉,她又忙不迭松了松。
看着元虞一脸担忧和认真包扎的样子,白千栩觉得内心温热,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方才你说,我死了,你怎么办?"白千栩扬眉,元虞的脸红得像日光下的石榴花:"你死了,我怎么找我师兄。"
这女子呀,都是口是心非。
荀王府进刺客一事,使得荀王大发雷霆,斥责那些被刺客迷晕的带刀侍卫保护不周。
"若是这次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都保不了脑袋!还不快去找!"荀王气得飙起了海豚音。
"爹爹,我回来了。"元虞扶着白千栩,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了进来。
"宝宝!"荀王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勒得元虞胸闷气短,"爹爹,再不松开,女儿就真要没命了。"
白千栩此番立了大功,荀王当着他的面,又将带刀侍卫骂得狗血淋头。
自这件事之后,荀王又加大了保护力度,王府里外层层侍卫,也是自这件事之后,荀王外出的次数越发频繁。
元虞内心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里想着:这荀王要是哪一日想不开去造反,落得个株连九族,那我岂不是白白当了炮灰?
识时务者为俊杰,元虞当机立断,一旦与师兄会合,立马走人。
许是上天开恩,想什么来什么,回到荀王府的第二日,白千栩便将人带来了。
"你师兄逃难之后,改名换姓,隐匿江湖,现如今,他是阿莫。"白千栩看着元虞高兴的样子,眼神波动。
"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元虞紧紧地抱着阿莫。
白千栩看到这一幕,心中竟有些发酸,就像是...自己养的猪抛弃了自己去拱别人家的白菜。
阿莫捏了捏她的脸蛋:"师妹,师兄还有要事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元虞不舍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白千栩一语不发。
荀王府外,白千栩面无神色地说道:"拿来。"
"什么啊?掌门。"阿莫明知故问。
"字条。"
阿莫笑嘻嘻地摊开手掌:"这丫头,确实可爱,临行前还偷偷塞了一张字条让我带她溜走,怪不得掌门对她这么上心。"
"谁对她上心。"白千栩竟有些无措,阿莫的脸上堆起了"就当我不知道"的笑容。
"现在还按计划行事吗?"
白千栩思忖了半晌,点了点头。
"你放心,保证给你整得明明白白的。"阿莫打了一个响指,挥手离去。
亥时,元虞背上了行囊,翻过围墙,与树下的阿莫会合。
"走吧。"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元虞,阿莫为她披上了外衣。
元虞看着府中高出墙外的梨花树,在荀王府的一幕幕又重上心头,真正可以逃脱的时刻,竟有些不舍。
元虞握紧了拳头,正欲远走高飞的时候,却看见荀王和周将军蔡丞相等人神色愉悦地赶回来,元虞的脑子中一瞬间涌现出太多问题。
笑得这么开心,该不会是造反都策划好了吧。
荀王发现女儿再次失踪了,他那颗小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发现白千栩保护不周会不会怪罪老千?
若荀王当真造反,老千会不会受到太多牵连?
我若走了,老千会不会悲伤欲绝?
连元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直到被阿莫唤了一声:"元虞?"
"怎么了?"元虞才发觉自己哭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白千栩?"阿莫一语中的。
"师兄..."
"从方才到现在,你的口中一直都是他。"阿莫会心一笑。
元虞沉默了,就连现在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虽然白千栩明面上与她互相嫌弃,但是他会在她饿的时候去南街为她买酱香肘子;夜晚的时候,他会在廊前点一盏明灯,因为知道她怕黑;熟睡的时候,他会替她掖好被角...
"如果现在你遇到危险,你第一个会..."
"白千栩!"阿莫的问题都没有问完,元虞便脱口而出。
阿莫含笑离开:"你看清了自己的心,我想他也应该看清了。"
阿莫本是夜星门之人,元虞一心要找师兄,白千栩本不打算行动,但是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略施小计,既安了她的心,也看清了她的意。若是她真同阿莫离开了也好,便能离开这是非之地。
所以不管是什么结果,对于白千栩来说,都是既期待又害怕。
事实证明,在冲动时做的决定都是错的。
第二日,当元虞睁开眼睛的时候,满是褶子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爹爹,你怎么了?"元虞看着这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禁发怵。
荀王正了正声:"宝宝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爹爹想替你寻一户好人家,也当是圆了爹这个心愿,昨夜里,和丞相他们商量了一宿。"
什么?!元虞对她昨晚没有逃走这个决定,悔得肚肠皆青。
可是"惊喜"还在后面,荀王望着捶胸顿足的元虞,又补了一刀:"宝宝觉得,白千栩怎么样?"
"难道这辈子我都摆脱不了他了吗?"元虞默默地将眼泪憋了回去,这荀王包办的到底是哪门子婚姻。
荀王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宝宝你就知足吧,这南城想嫁白千栩的姑娘都排到十里亭呢。"
这是亲爹吗?
荀王的头脑一根筋,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那么一定要找个面如冠玉的女婿,这白千栩当之无愧,再加上这女儿都是人家找回来的,也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让他们一路走来变成一家人。
"看来白千栩是要和我互相折磨到白头了。"元虞发出了猪嚎一般的惨叫声。
荀王做事逐日追风,晨起时才征求元虞的意见,用过午膳后,全府上下便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
所到之处,满眼都是成亲的氛围,望着绣娘送来的嫁衣,元虞生无可恋。
"这场婚姻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白千栩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元虞眯着充满怀疑的双眼。
白千栩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真的没有。"
成亲的那日,元虞坐在轿子中,内心想要逃跑的想法却烟消云散,反而真如女子嫁给心上人那般欣悦和紧张,凤冠下的脸,满是不安。
拜堂的时候,元虞紧张得握紧双手,却被另一只手温柔地拆开,白千栩这个人,反而越来越让她猜不透。
行礼后,荀王泪眼婆娑:"本王终于见证了女儿的幸福,贤婿,我女儿对你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
"她对我来说,是最重..."白千栩望着元虞笑开了眉眼,"要的。"
洞房花烛夜,元虞坐在床边,自行掀了盖头,吃光了堂上的桂圆和花生,直到白千栩从酒席退下,一推开门,被这满地的果壳惊呆了。
看着床边正襟危坐,故作矜持的少女,白千栩饶有意味地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这般拘谨。"
这句话让元虞瞬间瘫软,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你说你到底是图啥啊。"元虞一口塞下袖中藏匿的梨花糕。
"你让我当你的贴身侍卫,我让你当我的妻子,咱们也算是扯平了,来,交杯吧。"说着便将一杯酒举在元虞的面前,望着近在咫尺的这**醺的脸,元虞心中莫名的悸动。
白千栩喝醉了,脸颊微红,一把握住元虞的手:"我好想你..."元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白千栩对着元虞支支吾吾的模样和淡淡妆容下绯红的脸望得出神。
"那个,我..."未等元虞说完,话音便止于二人的唇齿之间。
眼前的这双桃花眼深邃含情,白千栩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最后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正当元虞思量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白千栩倒下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而元虞的洞房花烛夜就是守在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身边,一宿未眠。
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日,荀王约白千栩进行秘密交谈,元虞不知道交谈的内容是什么,只觉得内心隐隐不安,便被白千栩带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
白千栩说是带她上山游玩,但是元虞心中明白,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山中烟雨空濛,白千栩负手站在廊下,对着青山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元虞一改往日的心性,却让白千栩心中一惊。
"没有。"白千栩淡淡开口。
元虞眼中有些湿润:"若是我没有猜错,此时此刻,荀王正在带兵逼宫,但是此行,凶多吉少。"元虞望着皇宫的方向,终究没有忍住泪水。
白千栩嘴唇翕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或许白千栩知道元虞已经明白了这一切。
元虞叹了一口气:"从先前第一次遇见我,纯属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寻了没有背景家世,身份干净的女子冒充郡主再合适不过。"
白千栩睫毛轻颤,静静地听着元虞一步步揭开真相:"原以为你只想立功,可是你并未向荀王索取钱财,因为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我来帮助皇帝监视荀王。"
白千栩微微抬起雙眼,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你如何知道?"白千栩依然显得很平静。
此时的元虞,亦不似之前的那般痴痴傻傻:"当你给我字条向我透露荀王的谋反之心时,我便对你心生怀疑,你的最终目标是荀王,想要对荀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除了****,我想不出第二人。"
白千栩忽地放声大笑,直到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难道你从来不曾信我吗?"
元虞眼眸低垂:"那你...又何时信过我?"
白千栩转身向山下走去,元虞背对着他,没有挽留。
"此去不知吉凶,若是我一去不回,望郡主...能替我种下一棵梨树。"白千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雾色当中。
元虞只觉得方才那句话似曾相识,细想之下,头疼欲裂,脑海中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多,这是她和师兄之间的约定啊,锦鲤玉佩不是在素罗山上送给师兄的吗?他怎么会有,难道...往事一幕幕如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
"师兄,我没有亲人。"
"我就是你的亲人啊。"
"师兄,素罗山的夜晚好黑。"
"不怕,有师兄在呢。"
"师兄,元虞长胖了,去年的裙子穿不上了。"
"没关系,如果以后嫁不出去,师兄要你。"
"师兄,师兄..."
"师妹,若是我们分开了,能替我种下一棵梨树吗?"
原来自己早就心有所属,几年前,他们便是一对情窦初开的恋人,缘分兜兜转转,这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啊,元虞捂着胸口,忽而泣不成声,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一步步走向深渊,心如刀剜。
白千栩便是元虞失散多年的师兄。当年,白千栩的父亲是皇帝一手培养的眼线,却在一次任务中殉身。白家世代忠于皇室,所以当皇帝知道荀王的逆反之心时,便秘密将白千栩召回。他奉命下山,元虞不懂他的肩上到底有什么使命,便沿着山路追了他很久,最终摔落在岩下。师父将她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失去了记忆,所以和猪瘟也没有半点儿关系。
师父怕真相会再次刺激到她,所以很少提到白千栩,至于在逃难时走散也只是他随便编出来的理由。
夜幕降临,这山中的景色与素罗山上的景色像极了,元虞站在崖前,泪水不住地流淌。
正当她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
"娘子!"
"宝宝!"
还有一个乱入的声音:"侄女儿!"
元虞回首望去,这是白千栩,荀王,还有****?
这画风不对啊,他们三个难道不应该是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的吗?怎么会如此和谐。
原来事情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先帝生前的确是有意立荀王为储君,也的确是因为荀王的长相不尽如人意,所以改立了圣旨,这就直接导致兄弟二人心有芥蒂。
荀王与皇帝不和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郡主那因为难产死去的娘亲,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兄弟俩,同时爱上了温柔娴静的女子,便展开了公平竞争,这是四级仇恨;最终郡主的娘亲却选择了荀王,这就导致了皇帝和荀王之间的矛盾升为三级仇恨;在朝堂之上,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荀王难看觉得于心不忍,所以朝堂上一派和谐,但是下了朝堂,皇帝就各种给荀王捅娄子添麻烦,直到最后,郡主的娘亲诞下一女,难产离世,导致悲痛欲绝的二人之间恩怨升为二级仇恨。元虞也就是在出生那年,皇帝命产婆抱走了她,念在同胞之情,皇上只是下令将她送去了素罗山,这便直接导致了兄弟俩之间的一级仇恨。
荀王知道,要想找回郡主,只有走造反这条路。元虞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才让他有了渐渐放下仇恨和女儿平安地生活这个念头,直到荀王府刺客夜袭,造反这件事一触即发。
雾霭蒙蒙,皇宫内,双方将士,对立僵持不下。
"没想到今日,你我兄弟会以这般方式相见。"皇上负剑立在大殿门前。
"这么多年,你步步紧逼,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荀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军队中不知谁发了一声号令,皇宫内瞬间变成了战场,交战了许久,荀王不敌,便对着空中发了一发信号弹,这是他与蔡丞相之间的约定,蔡丞相带着三千精骑在皇宫外十里之处等待支援。
荀王和皇上难分胜负,但是荀王体力逐渐不济,最终被擒。
丞相带着精骑感到皇宫時,看清了局势之后,却转而站在了皇帝那一边:"皇上,恕臣护驾来迟。"
荀王这才明白被奸人所害,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皇帝将原本架在荀王脖子上的刀移向了丞相。
一声令下,锦衣卫擒拿住丞相,押往天牢。
荀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皇上收了剑对他说道:"朕早前就知道你与丞相想要策反,到底是自家兄弟了解你的心性,你会动恻隐之心,丞相这几年勾结百官鱼肉百姓,朕早就知道的。"
直到白千栩赶了过去,荀王才知道他也是皇帝的线人。
"那你为何派白掌门监视我?"
"本来是想监视你的举动,后来白千栩向我汇报刺客一事,我才知道丞相已经按捺不住,他老奸巨猾,对外防范有加,监视你反而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你是说刺客一事..."荀王已经开始明白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没错,刺客是丞相派去的,他深知你我二人不和,只要轻轻挑拨,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说到这里,皇上顿了顿,"朕若是真想杀你们,又怎会留你到现在...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也该收一收了。"
到底是兄弟俩,说到这里,皇上和荀王开始抱头痛哭,最后手拉手一起喝酒去了,留下白千栩等人一脸茫然。
"那你是怎么回事?"元虞靠在白千栩的肩上,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成亲当日,你大醉,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松开,还说你好想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师妹?"元虞有些心酸。
白千栩吻去她眼角的泪:"从我第一眼见你,我便知道你是我师妹。"
"第一眼就知道?"元虞惊坐了起来。
"因为我也用过师父为我们专门打造的铁饭碗。"白千栩独自笑了笑。
"好呀,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元虞一拳捶在白千栩的胸口。
白千栩起身离元虞远了些:"其实...你真的是郡主,而且,除了你,我们都知道..."
元虞惊奇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那块锦鲤佩,本就是在素罗山上你送我的信物,而后才从荀王那里得知,此玉佩只有郡主才有..."话音未落,元虞已经追着白千栩扭打了起来。
要说这荀王怎么不管郡主了啊,把郡主交给一个如此不省心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