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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
康熙的样貌,远没有他提供给历史上的那最后一张读书像中的老人一般精神矍铄,年已过甲子的康熙帝如今已经被当年刺客投下的慢性毒药折磨地老态龙钟了,他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才不会让人看出他皮肤死人一般的的灰色,皮肤松弛而干枯,就像是一棵已经快要被虫子蛀到髓芯的老树一样,随时都可能倒下。
“坐下来吧……”老人在灯火下批阅着奏折,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如果是寻常老人的话,大概已经睡下两三个小时之久了,而他却依旧在工作,哪怕是一副残破到几乎不能再进一步的身躯,“汝非刺客,就不要多开杀业了,九功乃是打小就跟在朕身边的人,想必汝也不会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吧?”
肖枭看了一眼依旧侍奉在康熙身边的老太监,点了点头。
“说吧,这么晚了,寻朕何事?”康熙皇帝低垂的眼皮抬了抬,露出了隐藏在其下的锐利目光,如果单单从眼镜上来看,他绝非像一个已经6岁的老人,当然也只是在精神上如此罢了,他的身体终究是拖累他的最大因素。
“我为了柳氏孤女而来,”肖枭从桌案上拿过了茶杯,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别的事情。”
“啊,她呀……”康熙笑了笑,只是因为干枯的声带,他的笑声有些瘆人,“她可是一位谋逆的刺客,汝想要她何用呢?”
“她是我的妻子,”肖枭将茶杯放回了桌案上,“我不是刺客,因此我不管其他的刺客会在未来如何如何,我只要她一人。”
“是吗?”康熙再次垂下了他的眼睑,似乎对这个要求并不感兴趣,他一边用朱笔批阅着奏折,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汝真的……不在意其他刺客的死活?”
“与我何干?”肖枭撇了撇嘴,“我就算真的闲来无事,也没有理由去救助自己的敌人吧?”
“柳氏孤女就行?只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康熙呵呵一笑,“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吗?”
肖枭没有说话。
“是赵刚那厮将柳氏孤女进献给朕的,”老皇帝将朱笔慢慢地搁在了桌案上,抬起头,目光有些戏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敬事房在她身上点了守宫砂,眉心的位置,红艳得很……”
“自打大清开国以来,进入后宫的女性,没有批准,从来就没谁能出去过,”康熙深深地吸了口气,“汝认为,汝会是让朕开那先河的人吗?”
肖枭没有答话,而是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他的身边并没有侍卫,本身就处于危机的正中心,但是他却没有一点点的慌乱,大概依旧是像往日里那样充满着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主的霸气与自信。
“中国的皇帝,你其实有的选择。”肖枭摇了摇头,“你还有几年的活头?无非五六年间的光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帮帮忙让你早点驾鹤西游。”
“是吗?”康熙依旧面无惧色,而且似乎还提起了兴趣,“那汝应知,历朝历代都有妃嫔陪葬的规矩,朕不介意将汝之……‘妻子’,一起带入朕的陵墓之中,朕有这个能力。”
“是吗?”肖枭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磨净了,“你有这个能力是吗?那么,你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吗?”
“哦?说来听听。”康熙十分感兴趣地勾了勾手。
“我晓得你在外边把自己打造的滴水不漏,”肖枭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老人,“你有后宫的三千佳丽,你有无数的子嗣,没有兄弟姐妹,似乎什么都不能威胁你,现在你大限将至,似乎连死亡都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但是很不巧,我消息很灵通的。”肖枭微微勾了勾嘴角,“你很喜欢你的孙子弘历,对不对?”
房间里的气息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冰冷了,康熙按着他的桌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刚还满脸戏谑的老人,此时眼眸里寒光闪烁,蓬勃的气势几乎在一瞬间就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似是从一棵垂垂老矣的朽木忽而成为了一条跃海而出的金龙。
但是……
“就像刚刚你觉得我威胁不了你一样,我同样认为你也威胁不了我。”肖枭摊了摊手,“我们可爱的小弘历,现在大概已经坐上南下扬州的大船了吧,事实上他们会在半路靠岸,改走海路,而到了海上……就是我的天下了。”
“爱新觉罗-玄烨,你现在还觉得……”肖枭眯了眯眼睛,“你是个无敌的皇帝吗?”
“那又如何?”老皇帝冷哼了一声,“只是朕喜爱的一位孙辈而已,为君者,可抛万物,与其再继续在这里与你废话,还不如朕现在就下诏赐死那位柳氏孤女,想必后苑的枯井是个极好的归宿。”
“是吗?”肖枭同样站起了身,“那么我就告诉你,如果你这么做了,我的手下会如何地进行反击吧。”
“首先,你准备留作继承者的那个心黑手辣的四子,”肖枭敲了敲康熙面前的桌案,“他今晚就会死掉,而你的宝贝孙子我的部下会好好地替你养大的,他会受到这样的告知,他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四子胤禛,因为夺嫡失败,被你亲手杀死了,而他在被你杀掉之前,想办法靠我们这些外国的商人,将他最爱的儿子救了出去。
而后,小家伙会在东海之东的倭国长大,如今德川家的当代将军只是个七岁的小男孩,而且病得很重,随时都可能像你一样完蛋,德川宗家觉四,伊纪藩藩主德川吉宗将会成为最有希望继承将军之位的人,而弘历小家伙,则会成为他的长子,他会在未来统治那个自称日本的国家,而他有足够的理由竭尽毕生之力,想办法重新登上大陆的土地……”
康熙被肖枭这番未来描绘气得嘴唇发青,他颤颤巍巍地坐下来。
“怎么样,你想要看着自己的后代在不久的将来自相残杀吗?”肖枭俯下身,按着桌案,将脑袋凑到了康熙的面前,“孙辈之间的厮杀,或许会造成两侧都民不聊生的局面吧?日本只是一个岛国,而你大清这几年的民情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也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弘历是将军的长子,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个清国人,对于日本的民众来说,他是个血统再纯正不过的幕府将军,而你的继承者……”
“他不是汉人。”肖枭在他耳侧小声地耳语道,“你也知道,你们大清在建国之初是多么得取巧,造成多大的民怨,你这个继承人应该知道不少吧?虽然你们女真人在竭尽全力地融入中原文化,甚至连你们的本族文化都已经被丢掉不少了,但是你觉得……如果真的出现动乱的话,那这天下,最后会是谁的天下呢?”
“是吧?”肖枭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大家都不想让情况变成最坏,不是吗?不如各自退让一步,我们海阔天空。”
“汝想要个什么样的海阔天空?”康熙的手抓着椅子的扶手,颤颤巍巍地问道,目光中依旧有化不开的怨恨与畏惧在其中,他的确能够狠下心来做个无情的皇帝,但是后代自相残杀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那么大清稳固了多少年的江山必定在最终土崩瓦解,他哪怕再无所畏惧,也会无颜去见土下的列祖列宗。
至于这个男人到底能不能做到他说的那样……康熙其实是认得他的,作为东方圣殿的掌控者来说,他们两个事实上还算得上是同事,这位年轻的大公掌控着英帝国在新大陆西部庞大的生意网络,大清亦是有不少的官办外贸涉及其中,虽然他下令闭关锁国,但是皇家能赚到的银子,他没理由丢在那里,但是如果被人从合作网中提出来,那损失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一想到太平洋那一侧的商业就是被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抓在手中,而他却恰巧与自己有着一点矛盾,康熙就觉得自己的脑仁发痛,他倒是不害怕在国内杀掉一位小公国的统治者,毕竟相距岂止万里,寻仇也要看对象。但是当这位大公的背后站着的,是如今在整个世界都拥有土地的英帝国,那就算是自称“天朝上国”的大清,也要好好考量了。
“我之前已经说明过了不是?我想要的真的不多,”肖枭看着康熙,目光“诚恳”,“至少也要比与你签了尼布楚条约的沙皇慷慨许多了,不过既然是你做出了让步,那我如果不再进一步,也就失去了我作为大公的矜持……我要求你在明日朝觐的时候,将柳氏孤女赐婚给我,并且释放所有不算重要的兄弟会成员,当然你今后要如何对付他们我不做干涉,只要别在我还在清国的时候,传来身死的消息就好。”
康熙长叹了一声:“好吧,朕……答应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