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岐山，鬼王宗驻地，一间普通的石室，装饰简单而朴素，石室中间有一张寒冰石台，陆雪琪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她容颜美丽依旧，仍带着微微的笑容，不像是死了，而像是心愿达成，进入了美好的梦中世界沉眠，从此不必再受世俗的打扰。

李缘陪着张小凡站在石台前，默默看着石台上的陆雪琪，两人已经在这站了很久。

石室外，传来碧瑶的声音，“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您能否出手救……”

听见这声音，一直杵在那，好似成了根木头的张小凡，脸上浮动起几许波动。

“唉！”

伴着一声叹息，黑暗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姑娘用的乃是我圣教中最惨烈的‘厉血毒咒’，也就是自古相传的痴情咒。”

“这毒咒将人一身血肉精华以咒力激发，再摄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炼，如此不顾一切，才有那逆天之力，但使用这毒咒之人，必定魂飞魄散，我也没有办法！”

“她的魂魄已经消散，即使有传闻中的回魂奇术，怕也难以回天，何况这回魂奇术早已失传千年，只有千年前南疆恶地，一支昙花一现的黑巫族听说有此奇术，但黑巫族也早已灭绝。”

碧瑶的声音沉寂了下去，另一个声音也没再说话，石室再度冰冷安静下去，张小凡脸上浮起的几许波动消失无踪，整个人又重新化作一根枯木。

过了很久，很久，张小凡才开口，他沙哑地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救我？”

石室中只有他和李缘，李缘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因为她喜欢你，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当爱一个人时，会愿意为她（他）牺牲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就如同你喜欢你师姐……”

听到李缘的回答，张小凡沉默下去，心中浮现起一个字：爱？

石室外，碧瑶一直没离开，听见李缘的话，心中自问道：“爱一个人，会肯为他牺牲一切？”

若李缘听到碧瑶的心声，定会腹诽：没错，在原著里，你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因为我这只大扑棱蛾子，给换成了陆雪琪。不然，现在躺在这寒冰石台上的该是你碧瑶大小姐。

张小凡沉默了许久，看着石台上的陆雪琪，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情愿她没有这份爱！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李缘道：“你觉得是你害死了陆师妹？”

不待张小凡回答，李缘又问道：“你以为道玄为什么要以诛仙剑阵杀你？”

张小凡被问得一愣。

李缘根本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道玄杀你，是因为他觉得你是一个祸胎，若不提早将你杀了，日后你定会霍乱天下，造成无尽杀孽。所以为了以后的安定，得先将你除了！”

听了李缘的话，张小凡心底涌出一股怒气。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道玄凭什么就认为他未来就会成为一个魔头？

就因为有那么一丝可能，就要将他先给杀了？

凭什么？

张小凡很想立即当面质问道玄。

李缘的声音又传来：“那道玄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为什么他会以为你是一个祸胎，日后会成为霍乱天下的魔头？”

一连两个为什么，张小凡陷入了思考，他只是性子倔，又不是蠢，很快便想到了原因，身子不由一震。

“没错，因为小凡你身上，怀有‘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两大真法，道玄怕你将‘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都外传出去！”

张小凡呆在原地，他很想大声告诉道玄，他根本没想过这些，当时他跟着李缘一同反叛，只是因为一时太过气恨，天音寺造了那么大的孽，他们向天音寺众人复仇，有什么错？为什么师父师娘他们却反过来要阻止他们？

普智屠的可是他们一村人呐，他的爹娘都被普智杀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天音寺却瞒而不报，还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被道玄逼问，不立即出来道明真相……

就因为天音寺是佛门圣地，是正道的脸面，所以连师父师娘也要站到天音寺一方，阻止他们复仇？

这世间还有公道，还有正义吗？

至今想来，张小凡仍心寒愤怒。

李缘继续道：“那道玄为什么会怕你将‘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传出？”

张小凡和石室外的碧瑶均是一愣，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不是想不到，而是没认真深想。

一个陆雪琪之死，竟被李缘深入剖析到了这等地步。

但听他所言，好像又确实有理，陆雪琪之死并非简单的一个人死了，背后的原因更值得深究。

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你们顺着李某人的思路去想，不愁不被李某人带到沟里。

李缘正是想趁热打铁，趁着陆雪琪之死把张小凡忽悠下水，对他进行洗脑，把张小凡忽悠成他忠实的打手。

“唉！”

李缘叹了口气，自问又自答：“说来，还不是因为正魔之争和门户之见！因为我和你当时会投靠魔教，使得道玄担心你将‘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传到魔教，让魔教实力大增……”

李缘盯着张小凡，肃声道：“不管你以后会不会真这么做，但只要有这一丝可能，道玄就一定会选择杀了你！你就是他眼中的绝世祸胎！”

“所以，哪怕道玄当时已身受重伤，元气大损，也依然挥动诛仙，斩杀向你。”

李缘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做最后总结：“小凡，害死陆师妹的不是你，而是这该死的世道，如果没有正魔之争，没有那门户之见，陆师妹也不会死……”

说到这，李缘低下头，面带悲色，低声道，“普智也就不会屠了草庙村，杀了爹娘他们……”

闻言，张小凡身子一震，禁不住顺着李缘的话想下去：

如果没有门户之见，那普智和尚上青云山时，就能从道玄那得到“太极玄清道”，也就不会处心积虑想着送他入门，从而屠了草庙村。

如果没有正魔之争，道玄也就不会怕他加入魔教后，将“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传到魔教，那道玄就不会对他起杀心，以诛仙剑阵斩他，陆雪琪也就不会死……

想到这，张小凡双拳紧握，心底腾腾冒着怒气，他那股倔劲儿又涌了上来。

你道玄不让我做，不想我做，那我就偏要做给你看！

你不是不想我把“太极玄清道”和“大焚般若”传到魔教吗？

那好，我就偏要传给你看！

李缘不会读心术，但只看张小凡的神情动作，已将张小凡的心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小伙子不错，很上道，不枉我这一番忽悠！

碧瑶在石室外听着李缘的话，不禁生出和张小凡同样的感觉，李缘所言有理，陆雪琪之死的根源确实在正魔之争和门户之见。

正思考李缘所言的碧瑶，忽然，她脑中闪现出几个疑问：

陆雪琪使用的痴情咒从何而来？她记得在滴血洞时，李缘曾和她一同看过痴情咒。

李缘在滴血洞中曾得到过金铃夫人留下的一枚铃铛，那铃铛又去了何处？

碧瑶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愿继续深想下去，她怕那最终的答案不是她想知道的。

重新睁开眼，碧瑶神情复杂地看向石室，心中暗道：“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碧瑶也许已经发现了矛盾处了吧？没办法，虽然我很想完美地瞒着你，但有些事，我做不到完美无瑕。不过，以你的性格，应当会将这些一直瞒在心底……”

石室中，李缘心叹一声，他从不认为自己智谋通天，能胜苍松、万剑一、道玄、鬼王等人多少，他之所以能算计他们，不过是因为知晓原著，从原著可推断这些人的性格行为，而对方却对他所知不多，利用了双方间的信息差。

但随时间推移，碧瑶、鬼王等人也会逐渐对他了解，李缘将不再具有那么绝对的信息优势（注1）。

而且，他所做之事并非毫无瑕疵，被人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也不知，日后真相被挖出，有几人会站在我这一方？”

注1：这里的“绝对的信息优势”指的是性格行为会逐渐被人熟悉，不再具有这方面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