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许久,荒凉无垠的大地终于有了一些改变,开始出现山脉、河流、植被。
但与人间不同的是,阴间的山几乎清一色的黑色山体,河流中流的是如同墨汁般的水,连植被也是阴暗深沉的色调,少有其他颜色。
相比于人间的艳丽缤纷,多姿多彩,阴间简直荒凉单调得可怕!
在一片荒野,两人遇到了一群在荒野中游荡的野鬼,两人忙上前去问路。这群鬼见到燕赤霞和汉子,被吓了一跳,等看到燕赤霞和汉子不是妖魔鬼怪后,才放心了一些。
这群鬼明显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这让燕赤霞十分好奇。
因为一般来说,全家同时整整齐齐在阴间,除非发生某些特别的事故,导致一家子在同一时间段、同一地点死亡,才有可能。
这家人从魂魄看,没有伤痕,不像是被人屠杀,也没有火烤的痕迹,不是被火烧死,也没浮肿的现象,不是被水淹……
那他们是因何而死?
注意到燕赤霞的目光,这一家子中最年长那名老伯站出来道:“道长可在疑惑小老儿一家的死因?”说着,老伯自己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明显他对自己一家子的死因也感到很无语。
叹了口气,这老伯道:“实不相瞒,小老儿一家是因服食有毒山菌而亡!”感情是吃了有毒蘑菇,一家子全死了,难怪死得这么整齐,身上还没有痕迹。
听到这话,燕赤霞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吃蘑菇吃得一家全死,这种事情他曾听过,但并没亲眼见过,传说在大武西南某府,每到菌类生长的季节,总会有当地人采摘到有毒蘑菇,食用之后,全家殡天。
当地还流传着一首童谣“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饭饭里有红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
略过这个问题,燕赤霞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这名老伯问道:“老伯,敢问你……离世是哪一年?”
问这干什么?
老伯心中疑惑,但还是回答了燕赤霞:“小老儿记得死的时候是元和十三年夏天!”
“元和十三年?”燕赤霞听到老伯的回答,皱了皱眉。
因为元和是大武朝上一位皇帝所用过的年号,距今将近一甲子,也就是说着老伯一家死了一甲子,却还没投胎转世。
燕赤霞又问道:“老伯,你们一家在荒野中游荡,为何不去投胎转世?”
“投胎转世?”听到燕赤霞的话,老伯看了眼他和汉子,道:“道长和这位小哥应当才刚死不久吧?唉,道长以为我们一家愿意在荒野中游荡,不想去投胎转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呐!”
燕赤霞心里大概猜到了原因,嘴上却还是问道:“老伯,这是如何一回事?”
老伯道:“如今,阴间被那些大王占领,想要投胎转世,得先孝敬那些大王,若没有孝敬,那些大王会让你投胎转世?想得美呢,不把你吃了就不错了!”
三界变故,仙界毁灭,佛祖、天帝入寂,阴间也同样发生了剧变,十殿阎君、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全部失踪,现在的阴间被妖魔鬼怪占领,群魔乱舞。
由于没有阎罗、鬼差维持阴间秩序,而现今统治阴间的那些妖魔鬼怪更不会好心去维持,导致无数亡魂滞留阴间,无法投胎转世,于是乎,阴间现在有大量亡魂在四处游荡。
老伯正说着,忽然一声奇异的鹰啸从远方传来,老伯一家神色均是一变,脸上浮现出恐惧害怕之色,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朝这边过来。
“娘,我害怕!”老伯的孙女扑到娘亲怀里,瑟瑟发抖,十分害怕那正过来的东西。
老伯也急促催着家人道:“摄魂妖来了,大家快进林子躲起来,不要被发现!”老伯又转头看向燕赤霞和汉子,提醒道:“道长、小哥,你两也快躲起来吧!”
说完,不再管燕赤霞和汉子,老伯带着一家子快速躲进了一片灰色的密林,藏到其中。
燕赤霞和汉子并没听老伯的话,两人站在原地,眺望着远空,他们其实比老伯更先发现有东西过来,那是只鹰头人身鸟腿的怪物。
藏到密林中的老伯一家,见燕赤霞和汉子站在原地不动,老伯儿子道:“爹,你看,那位道长和小哥还在原地!”
老伯摇头叹道:“他们应该是才到阴间不久,不知道摄魂妖的恐怖,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完了!”
那摄魂妖从空中飞来,嗅了嗅了鼻子,嘴中发出夜枭般的声音,“我闻到了魂的味道,是人的魂,嘿嘿,你们藏不住的,赶紧给我出来,要是我亲自找到你们……”
摄魂鸟妖经过燕赤霞和汉子上空,直接无视了过去,根本没发现在他眼皮底下直挺挺地立着两个大活人。
这是因为燕赤霞和汉子身上都带了遮掩气机的符纸,只要他们不愿意,修为低于他们的妖怪便无法看破。
“还不出来?一群小老鼠,也敢躲在我眼皮底下!”摄魂妖见没有亡魂站出来,鹰喙般的嘴张开,发出凄厉低沉的啸鸣。
伴随着啸鸣,一圈圈黑色波纹向下方那片密林罩去。
这黑色波纹对死物和一般生灵都没有效果,但对处于灵体状态的鬼魂影响巨大,其倒不是直接杀灭或杀伤鬼魂,而是让鬼魂感到痛苦难受,能逼得鬼魂从藏身之处出来。
“是摄魂音,都忍住,一定要忍住!”老伯对家人道,听到这凄厉低沉的啸鸣,一家子都十分痛苦,魂魄如在被无数柄小刀割,又如在被无数只蚂蚁咬,说不出的痛苦难受。
老伯一家都在痛苦中忍耐,就连那名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可其实已经死了近一甲子的小女孩也在忍耐,一张小脸上满是痛苦难熬。
老伯一家在强行忍耐,可藏在这片密林中的鬼魂并不止他们一家,忽然,有数条鬼魂忍受不住摄魂音所带来的痛苦,从密林中窜了出去,朝外奔逃。
“哈哈,小老鼠,终于出来了!”天空中,那鹰头人身的摄魂妖见有鬼魂出来,高兴大笑道,其左边的鹰爪朝下一捞,一条鬼魂便被其摄入到爪中。
这条鬼魂是一个农夫样的汉子,其被摄魂妖抓在掌心,身体瑟瑟发抖,不停向摄魂妖叩首求饶:“大王,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饶了你?”摄魂妖眼中透出一股戏谑,笑道:“可以,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
听到摄魂妖要饶自己的命,那农夫鬼魂急忙叩首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完全没发现那摄魂妖眼中带着的戏谑。
“只要到我肚子里,我就饶了你!”摄魂妖捏起农夫鬼魂,就往它那张鹰嘴丢去,农夫鬼魂拼命挣扎,可一普通鬼魂,如何能对抗得了摄魂妖,脸上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摄魂妖感知到农夫鬼魂的惊恐绝望,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它最喜欢看这些鬼魂在得知有希望后,又惊恐绝望的样子,这样的魂,吃起来才够味儿!
眼看农夫鬼魂要被丢进摄魂妖嘴中时,摄魂妖突然发现,咦,爪子中的鬼魂呢?辣么大只人族鬼魂,咋突然说没就没了?明明前一瞬还在的。
它清楚地记得没有将那农夫鬼魂放掉,那农夫鬼魂也不可能自己逃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救走了农夫鬼魂!
摄魂妖急忙搜寻向四周,感知到那农夫鬼魂已到了地上,而在农夫鬼魂身边,正站着一名人族……嗯,人族,活的?不像是亡魂,没有亡魂那种味儿!
心里做出这个判断后,摄魂妖鸟眼一眯,没有别的反应,它扇动翅膀,疾速要逃离此地,一个活着能进入阴间的人族,绝不是它所能惹得起的。
这头摄魂妖很机智,知道不是对手,第一反应不是硬刚,而是逃跑,不像某些反派小妖,看不懂情况,不管敌人实力远超自己,也要冲上去刚一波,还要发狠话说自己背后是某某大王。
这只摄魂妖完全没有这意思,它反应不可谓不够快、不够正确,可惜已经晚了,一柄飞剑不知何时追上了它,一剑斩落。
老伯一家目睹了飞剑斩杀摄魂妖的一幕,又看到那柄飞剑飞回方才与他们说话的那位道长背后的一个匣子,都震惊不已,哪还不知这位道长是位高人。
老伯一家忙从密林中出来,向燕赤霞和汉子行礼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竟将道长当作与我等一样的亡魂,小老儿当真该死。”
说着,老伯就向地上跪去,他全家也跟着跪下。
他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他怕,怕燕赤霞一剑将他全家老小都斩个干净,燕赤霞能将他们认为绝对无法对抗的摄魂妖斩杀,自然同样能一剑杀他们全家。
万一自己刚才的某些话引得这位道长不满……
燕赤霞见老伯一家给自己跪拜,挑了挑眉,伸手凭虚一扶,一股力量将老伯全家扶住,使他们不能跪下。
感到一股力量扶住自己,老伯心里大松了口气,看来这位道长对自己一家并没什么不满,但他扔进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燕赤霞看着一脸恭敬小心的老伯,摇了摇头,道:“老伯,我和左兄是人,不是妖魔,不必如此畏惧。”说完这句,燕赤霞又问道:“老伯,这妖怪为何要攻击你们?”
老伯面色愁苦道:“现在阴间遍地妖魔,我等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四处游荡,但有些妖魔最喜食人魂魄,要是运气不好,碰上这类妖魔,几乎只有死路一条。这摄魂妖便是其中一种!这头摄魂妖应当是被某位大王派出,专门来搜捕我们这些游魂!”
燕赤霞大概猜到老伯要说什么,脸色不禁沉重难看起来。
老伯继续道:“在那些大王眼里,我们这些游魂是一种美食,常被用来招待其他妖魔,而摄魂妖极擅于搜捕亡魂,因此那些大王手下往往都有专门的摄魂妖为他们捕魂。”
如老伯一家子这样的亡魂无法转世轮回,只能在阴间游荡,稍不注意被妖魔发现,就可能被吃掉,甚至还有摄魂妖专门捕捉他们作为美食,每一日都活得战战兢兢。
听着老伯的讲述,燕赤霞沉默了好会儿,当他知道阴间被妖魔鬼怪占领后,已经想过阴间的情况很糟,但没想到情况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糟,竟已糜烂至此。
燕赤霞沉声问道:“老伯可能认出这头摄魂妖是哪位妖魔手下?”
燕赤霞心中决定,如果可能,去将这头派出摄魂妖抓捕游魂作为美食的妖魔击杀。
老伯想了想后,回道:“应当是黑山老爷麾下,这里离黑山老爷的枉死城最近,若是其他大王手下的摄魂妖,应该不会到这来搜捕游魂,只有黑山老爷麾下的摄魂妖才有可能。估计黑山老爷又要请哪位大王吃席!”
说最后一句话时,老伯神情愁苦无比,吃席不可怕,可怕的自己成了席上的一道菜。
“黑山老爷?”燕赤霞低声重复了一句,看向汉子,这应该就是他和汉子要去找的那黑山老妖。
燕赤霞道:“黑山老爷可是黑山老妖?”
听燕赤霞直呼黑山老妖,老伯面色一变,劝告道:“道长,这个名可称呼不得,黑山老爷最忌讳有人称他这名。不过……”
老伯想起燕赤霞可不是普通人,怕自己说的话得罪了燕赤霞,又忙道:“道长您是高人,跟我们这些游魂野鬼不一样,不怕黑山老爷!”
燕赤霞道:“黑山老妖的枉死城在哪个方向?该怎么走?”
老伯听到这话,震惊地看着燕赤霞,这话里的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这位道长是要去枉死城,找那黑山老妖啊!
老伯道:“道长,你……可是要去枉死城找黑山老爷?”
燕赤霞也没否认,点头道:“我和左兄此次来阴间,正是要去枉死城,找黑山老妖!”
老伯在世时是个好人,死后也是好鬼,忙劝道:“道长、小哥,这可不能去,不能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