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在这个工业化、量产化的时代,渐渐被淘汰,剩下的少数人,有的被尊为大师,有的,岁月消磨,带着赖以为生的手艺,送入了火葬场,付之一炬。
白老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送回了箍瓷的老师傅,面包车停在了印斋的小巷口。今日是李德明见客的日子,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巷子里候着。
同为匠人的李德明,却备受尊崇。四四方方的面包车停在巷子里,立马收到了鄙视的目光,显然五菱宏光的标志,在某些人眼里,不配来这条文人雅士该来的巷子。
“小岳,我先去还车,到时候拿货车拉你回去。”
钟岳点了点头,“成,路上慢点。”
周大光开车离去了,钟岳径直走上前去。
“诶,年轻人,排队。”
“我不是来刻章的。”钟岳看着T恤衬衫的谢顶男子,从他下车,这人就一直盯着他。
这人靠在大奔车边,一副成功人士的口吻,“那也得排队,咱们都是来见李大师的,没看见都是等在巷子外吗?你是还没步入社会吧?要记得,守规矩,这个比什么都重要,别目中无人。”
钟岳站回到树荫下,“好,守规矩。”
“这就对了,听人劝,吃饱饭。”
一旁等候着的几个成功人士都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每天得遇到多少个这样的愣头青啊。
印斋的大门打开,赵志民推了推眼镜,“要刻章的登记一下,今日李老身体抱恙,不见外客。”
“诶,赵老师,赵老师,我这都预约了好几次了,李老怎么又不见客了?”坐在大奔上的成功男士脸上笑意淡了。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男子搓了搓手,笑道:“是这样的,李老工于书画,想要上门求一幅大作。”
“哦,这样啊,抱歉,印斋没这项业务。”赵志民让一边的学徒负责登记刻印需求,眼睛扫到了站在树荫下看热闹的钟岳。
“喂,站树下不热吗?”
钟岳看向赵志民,“到我了?”
“进来吧。”
一副灰心丧气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赵老师,这李老不是不见外客吗?”
赵志民瞥了眼钟岳,“哦,对不起,他不是外客。”
“……”
钟岳走进印斋,跟几个老师傅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走到后边书房去了。李德明摘下老花眼镜,抬头瞅了眼钟岳,“说吧,找黄三笠什么事?”
“惹上了个混混,想找三爷摆摆道。”
李德明冷笑一声,“就这事儿?找黄三笠?你怕是疯了吧?你知道黄三笠什么人么?”
“不知道,不过昨晚,那混混带着十几个人,拿着铁棍西瓜刀,差点把我堵在路上,要不是直接开车闯过去,怕是已经半条命没了。”
“混混无非就是要钱,破钱消灾。”
钟岳看着李德明手头捣鼓的印章,“可是我不想给他钱。”
“那就是有恩怨咯?”
“十年前拆散我家,几月前又来假惺惺地占便宜,被欧阳开山的保镖一脚踹在了地上,梁子就结下了。”
李德明将擦好的印章放入一个锦盒内,“世仇啊。”
“不管世仇不世仇,他不用想从我手上拿走一分钱。”
“那就是没得谈,估计局子里也不会管。”
“所以找三爷摆摆道。”
李德明长叹一口气,“黄三笠不是个心善的人,你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一个小混混,还需要什么代价?”
“不清楚,我就只能给你牵线搭桥,剩下的我也帮不上什么来。一星期后,黄三笠在饭店做寿,也给我递了帖子,到时候我带你去。”
“那就谢谢李老了。”
李德明拿着一张墨印,在钟岳面前挥了挥,“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
“叶安告诉您的?”
李德明靠在藤椅上,闭目道:“论金农漆书,不得不说,普天之下,你是当世第一了。”
……
……
徽州临湖的一处别墅。
只有一条平整的柏油公路,通往其中。
铁门自动打开,黑色的加长林肯驶入其中。中年男子打理着发型,“小张,这身打扮可以吗?”
“董事长,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父亲节吗?怎么如此郑重?”
男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女儿精心准备了一个月,我能不郑重一点吗?”
车子停下,司机下车,替男子打开车门。
“你回吧,今天就不回公司了。”
“好的。”
在院子里剪草的黄妈走过来,“顾先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嗯,秦秦在家?”
黄妈擦了把汗,笑着说道:“在家呢。最近几天都很乖,待在家里。”
“你也别太累,这么热的天,就不要打理院子了。”
“诶,这些剪完就好。”
顾天昊松开西装的扣子,走入到别墅之中。
桌上已经摆好了不少菜肴,美妇人刚刚从楼上下来,看到顾天昊回来了,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今天怎么有空回家吃饭?”
“陪陪你跟女儿。”
美妇人替他脱了西装,“你说谎的时候,左边嘴角容易上翘。”
“别拆穿我好么?今天还有一个惊喜等着我呢。”
美妇人红唇微微一咧,“心情挺不错啊,洗手吃饭吧。我去喊顾秦。”
“诶,好。”
男子直接坐下,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爸?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难得能在这个点见到父皇大人。”
顾天昊邪魅一笑,“去,把那瓶八二年的拉菲开了。”
“哇,终于舍得了?”
“快点,不然我要反悔了。”顾天昊揭开上头一个领扣。
黄妈走进来,笑道:“秦秦你坐着,我来开就好。”
就一会儿,美妇人换了一身衣裳,也下楼了,坐在顾天昊的右边,看着桌上开好了的红酒,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天昊,结婚纪念日还有几个月,女儿生日也还差几个月,今天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庆祝的。”
顾秦晃了晃高脚杯,微微抿了一口,没心没肺地尝了一口,皱眉道:“什么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顾天昊溺爱地看着顾秦,深有意会地问道:“你就不打算跟爸爸说点什么?”
“啊?说什么?”红酒回甘,顾秦细细品味着唇齿间的酒味。
顾天昊一愣,稍微提示道:“今天是六月份第三个星期日。”
“哦,然后呢?”
“你不知道?”
“怎么了?星期日,您的眼里还有周末这一说法?”
顾天昊深吸一口气,“今天是父亲节。”
“……”
“……”
美妇人松了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我的父皇大人,父亲节快乐,干杯。”
顾天昊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这就没了?”
“啊?您还想要什么?父亲节难道还要买蛋糕?就算吃蛋糕,你不是不爱吃甜食。爸,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顾天昊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