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今天在这里,史翔用这个“拖把”,哪怕是写出个像个字的玩意儿,哪怕就是写得不如书法初学者,钟岳都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但是去文字、去笔法、去章法,书法原本该具备的东西,史翔都把他摘了,剩下的居然可笑的冠以书法的气韵,这钟岳要是再让他大行其道下去,愧对文征明,愧对金农,愧对书法之道上,那些曾经留下璀璨一笔的一代大家!
他从来没有对人发如此大的火气,就算是讨人厌的吴中贺,钟岳都能够做到任其嚣张,然而唯独辱书法还自以为是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或许他有他的艺术价值观,但是触到钟岳的底线,那么哪怕你就是书坛领袖。
照撕不误!
钟岳斩钉截铁地谩骂,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文化人该有的素质吗?就连史翔,都是一脸懵逼,这人,这人是疯了?
“书法全在纸上,这搞得杀气腾腾的,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在因为钟岳的这番话而咋舌无语,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时候,一声叹息声,从门外传来。
几人回过头看去。
“曹老师。”
“是曹老师过来了。”
曹丹青的画,可能不是在沪上非常出名,但是论起在沪上艺术评论的出名度,相信曹丹青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曹丹青走到钟岳身边,微微抬头,看了眼钟岳,笑了笑,“淡定点,别这么大火气。”
一旁的史翔一听是曹丹青来了,赶紧过去,笑脸相迎,“原来是曹教授,失敬失敬。”
曹丹青和史翔握了握手,笑声中,将刚刚那尴尬的氛围缓解了不少。
史翔有些出乎意料,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连曹丹青都过来了,便笑道:“曹老师大驾光临,要不您也来点评点评在下的拙作?”
一旁今天已经素材慢慢的记者们也是不嫌事大,怂恿道:“是啊,曹老师,您也来点评点评吧?”
曹丹青摆了摆手,“难为我了。我只是个画匠,点评几句国画油画的还在行,至于书法,还是不卖弄献丑了。这是我的爱徒钟岳,方才我也听到他的话了,年轻人,火气大,有不敬之处,还请史先生,还有诸位多多包涵。”
周围的人都讪讪而笑,目露尴尬。
这还让包涵?他都快把史翔骂得狗血淋头,都将这丑书作品说成是草纸了,还让怎么包涵?
“那得让他先像史老师道歉!”作为史老师粉丝的那些人,要不是有保安拦着,早就出手来阻止钟岳如此谩骂了。
“对,必须道歉。”
钟岳面色不改,“我说了,史先生若还坚称自己的这作品是书法,我还是刚才的话,如数奉还,一字不差!”
“你……”
史翔拦住了自己那边维护他的书友们,说道:“钟先生,书法本就是各自有各自的态度,有那条规定说了,我这创作不能算作书法吗?我们都是书法人,就像曹老说的,不要这么杀气腾腾的,你看今天,我在这里好好的办书展,又没碍着你什么事,你又何必来横插一脚呢?算了,今天看在曹老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再有替史某人出言维护的各位,也都平心静气下来,这位钟先生,也是出于对书法的热爱,才这样言辞激烈,本意并不坏,大家都少说一句吧。”
史翔占尽上风,自然开始装起了老好人,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让钟岳更加厌恶了。
曹丹青轻笑道:“那就多谢史先生了,钟岳,跟我走。”
周围人窸窸窣窣,议论个不停。
“还是史老师大度,这么恶毒的话都能忍。换做是我,早就叫保安将这个小子轰出去了。”
“就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呢?”
曹丹青脸上既没有喜色,也没有怒意,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可以预见的一般,带着钟岳径直走出了画廊。在黄埔东街的一角茶餐厅,和钟岳坐了下来,点了一壶红茶以及一些点心。
“老师,我……”
曹丹青打断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到画廊来?”
钟岳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打听到这人要在这里搞书展,我想看看你的态度,结果和我想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岳替曹丹青倒上茶,“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做得过分了?确实,我当时戾气是重了一点,但是因为出于愤怒,这样的伪书法,不指出来,早晚是个祸害。”
“那你现在指出来了,结果如何?”
钟岳暗道,结果不是被您老给阻止了么。
看到钟岳沉默的样子,曹丹青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来,“本来是想把他当成一个例子讲与你听,现在倒好,不打不相识,你也算是认识了,但是钟岳,你真的了解史翔这个人吗?”
“不管他如何,总之,将书法当成耍猴戏,不管他是谁,那都是荒唐的。”钟岳拿起资料,慢慢地看起来。
“他原本是中书协的会员,字呢,说实话,差强人意吧。这是时代,志向理想是一码事,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靠志向和理想吃饭呢?传统书法下,你看到那些顶尖的书法家,随随便便一幅作品拍卖几十万上百万,但是你看不到,还有许许多多的书法家、画家,作品难卖,难以糊口,所以才会衍生出像史翔这样标新立异,博人眼球的异类。”
钟岳看完资料,再听完曹丹青讲的话,沉默了片刻,“所以,老师的意思,我们应该同情这样的人?容许他这样大行其道?”
“不是同情,也不是容许。今天我要给你上的这一课,叫做‘笑骂由人,自知在我’,你的书法、画技,这个进步不用我说,相信康校长亲赴徽州,都要把你找来,定然是很器重你,但是钟岳,你记住一点,书坛、画坛,并非离开你钟岳,它就不能发展下去。”
“这个自然。”
曹丹青点了点头,说道:“史翔说是自己脱离中书协的,但是据我了解,就是因为这个‘丑书门’,被人逐出中书协的。所以,非主流的东西,即便有人盲从,那依旧是小众之人,如果你总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这世上的伪大师这么多,你还有工夫静心搞书画?”
看着钟岳陷入沉思的样子,曹丹青很满意今天这堂现身说法很有效果,有些沾沾得意地喝起茶来。
钟岳抬起头来,“老师。”
“嗯?”
“您退出美术家协会,是不是也是被暗逐出去的?”
噗!
“咳咳。”
曹丹青涨红了脸,怒骂道:“污蔑!你怎么这样玷污人清白……”
茶馆里,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惊讶地看着失态地曹丹青,然后古怪地看向钟岳,玷污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