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落幕,具体的评奖,则是会下发到各个高校。初审结束之后,作品便同意上交了。张老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走到在整理东西的钟岳身边,微笑道:“你好,鄙人张存礼。”
钟岳回过头,看向这位仗义执言的老头,伸出手和老头握了握,“张老你好,我叫钟岳。”
“小伙子,你这手小楷,跟谁学的?”
钟岳将笔卷入笔帘,“跟我父亲学的。方才多谢张老您仗义执言了。”
“你就不打算再跟我多聊聊吗?”
钟岳抿了抿嘴,“时候不早了。”
“真有意思。”
楷书写得好之人,确实有不少。几乎所有书法家,都是以楷书起手,当然也有少数从隶书入手的,不过成名之作,皆非以楷书成名。
为何?
楷书的法度太过森严。条框之下,笔法缺失,能够做到望其项背已经是难上加难,再想要在此有建树,太难了。
就连当代书法泰斗沙孟海、林散之、李志敏,皆不是以楷书成名,足以见法度之下,难出盖世之才。
草书讲究灵韵,篆书讲究筋骨,这些书体,都没有一个系统严谨的书论,更像是一个可以任人塑造的胚胎,但是楷书就不同了,他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你要在这套体系之内有作为,甚至是超越前人,这条道路则更加艰难。
千百年来,行书尊二王,楷书尊颜(颜真卿)欧(欧阳询),仿佛成为了亘古不变的法则,难有与之比肩的人,别说比肩,就是比底下一些成名楷书大家比肩之人,近现代都少有。
钟岳的这幅灵飞经,已经完完全全超越了当时所有书法大家。
为何?
笔法上占据绝对地位!
当法度森严,不容人跳出规定好的格局时,笔法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至今唐人一波五折之法,尚未有人领悟其精髓。别说近现代书道落寞的时代,就是明清时候,都没有人得此笔法。
五百年间,得天独厚者,钟岳一人!
张存礼今天的心情格外激动,难以想象,这篇《灵飞经》若是公诸于世,会让多少书法大家自愧不如。
吴中贺这样的新生代书法家可能不以为然,但是老一辈书法家都懂,楷书要做到此等地步,天赋、传承、恒心,缺一不可。
一场书法比赛,活脱脱地成为了钟岳的独人秀。
无他,因为在座的所有人,在没有创新,成为仿作之后,皆成了庸作。
没有笔法的支撑,再形似的临摹,那也是缺少了神韵上的色彩,缺少了灵魂的肉体,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钟岳的这片四十三行灵飞经,比不上原贴墨迹,却已经超越了其余刻拓版本,如果不是现代印刷技术如此发达,放在明清之后,钟岳家的门槛想必会被踏破,无数求书之人,会争先恐后都赶来讨要钟岳之作。
钟岳走出了恒尊体育馆,台上拿着毛毡的黄幼薇想要走过去,却看到有一道倩影已经捷足先登了,便止住了脚步,抿了抿嘴,转身离去了。
“喂。”
钟岳余光瞄了眼楼上转角消失的身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顾秦那张傲娇的脸颊。
“什么事?”
顾秦有些生气地说道:“你难道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谢?谢你什么?”
“没有我爆料,你觉得游明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
钟岳眉头一挑,“陈萍萍那小胖子干的吧?”
被钟岳一语中的,顾秦扯了扯嘴角,“那也是我让他做的,不然陈萍萍干嘛帮你?”
“对我来讲,游明做不做别人的小三,跟我无关,所以我干嘛要谢你?”
顾秦跟了上去,“他在微博上这么怼你,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犯不上。”
顾秦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淡然的钟岳,“我不信。”
一旁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顾秦,这么巧啊。”
钟岳瞥了一眼,有点眼熟,应该是上次文化馆开幕时那位,便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慢着。”顾秦还没说话,黄旭已经拦住了钟岳的去路,“钟岳,既然都认识,咱们一起坐下来,喝杯下午茶,如何?”
钟岳看着一脸笑意的黄大少,“我们认识吗?”
黄旭嘴角的笑意淡了,“聊着聊着,不就认识了吗?”
“就是说我们还是不认识,告辞了。”
顾秦将包往肩上一甩,“等等我。”
……
……
柳梢娥看着电脑上找到的那张山水画,眼神里掩饰不住地赞赏。
一旁的中年妇女微笑道:“小姨,为什么你对这个孩子这么关心?”
柳梢娥抚摸着中年妇女的手,说道:“他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谁啊?”
“郭风惠。”
中年妇女有些吃惊地说道:“北学领袖?”
“嗯。”柳梢娥抿了一口茶。
“小姨你对他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不,这个孩子对传统书道的把握,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刻,书法造诣深不可测。你看看这幅画作。”
中年妇女瞥了眼,“有院体画的风格,颜色上做了大胆的突破,似乎也没其他特殊之处啊。”
“你再好好看看。”
“小姨,我的水平,也就只能看得出这些了。”
柳梢娥摇头笑道:“你仔细去看他的那些笔法,你才会发现这幅作品精髓的地方。书法入画,近二百年来,金农算作一个,郭风惠之后,再无人出其右,如今,我看到了一个新星冉起。”
“您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一点都不高。这孩子成长太快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地步。”柳梢娥拿过一本书,翻开来,将当中夹着的一张毛边纸拿了出来,“你看看这幅字。”
“吴下阿蒙?”
“这是他几个月前,当着吴中贺面前所书的。”
“呵呵,这么有个性?”
柳梢娥莞尔,“若是没实力,这样的挑衅无疑是不自量力,但是这孩子有这个实力,而且中贺那时候也有点过分了些。你再看看这电脑上,这是他一个月前所书的作品。”
“嗯,好像进步是蛮快。”
“这原本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结果这幅画一出,我便明白了,这个孩子,远远不止于此。”
中年妇女微笑道:“小姨你的意思是……”
“我想介绍他去华东美院。”
“小姨,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啊,介绍不管用啦,得考试。”学着柳梢娥的样子,中年妇女拿起茶具。
柳梢娥喝了口茶,“我的意思,是介绍他去华东美院执教。”
中年妇女一口茶呛到了咽喉,连连咳嗽。
“小姨,执教华东,以他这个年纪,恐难以独当一面吧。”
柳梢娥眼睛望过来,“郭风惠也是他这个年纪,步入教育事业的。以书入画,有此水准,当之无愧。”
“不是,小姨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去执教华东美院,我这个校长恐怕要被媒体给喷得狗血淋头!”
“那就得看你的魄力如何了。我只给你说一句话,华东得钟岳,将来可与央美争雌雄。”
“……”
中年女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小姨,你越说越离谱了。”
“不信?你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