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陆雪和徐东华先走,自己拐到住院部楼下的一个墙角。 "你不在洛城?"关晓宁道。 "嗯,你芊芊姐姐要我们过去——"妈妈说。 "哦。" "明天,你会去给你爸爸上坟的吧?"妈妈问。 "嗯,我今天晚上就走。" "那,你就去家里住吧,家里也就逸清和你大伯母。"妈妈说。 "你别管了,就一晚上,怎么都能将就。" 电话里沉默了。 "妈,我还有事要忙,就这样吧,你好好玩。"说完,关晓宁就挂断了电话,也不问妈妈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手慢慢垂下,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凄然一笑。 妈妈就住在洛城,也不见得每年都能去给爸爸上坟。 关晓宁把手机装进外衣口袋,抬脚走进住院部大楼。 今天早上,苏逸清急急地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说苏家在一处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他要赶过去处理,不能陪她去给她爸爸上坟了。 "宁宁,对不起,那边工地上出现了塌方,现在还有几个工人埋在土里没救出来——"苏逸清的口气听起来很急,其实他正在往电梯走,可他还是在给她解释。 "那赶紧别说了,快去啊。你别担心我,我不会走丢的,就这样啊!"关晓宁忙说,刚要挂,连忙拿起电话,接着说,"逸清哥,你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苏逸清便挂了电话,跳上了公司楼下等候的专车。 站在电梯里,关晓宁盯着那红色的数字。 其实,每年苏逸清陪着她去给爸爸上坟,都让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时间长了,在那条路上没有苏逸清,倒是让她心里少了点什么。 关晓宁啊关晓宁,你不能这样太依赖别人,毕竟,那条路是你该走的,逸清哥再好,也不能陪你走一辈子的。 人啊,心存期待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在省城,干部培训班开课两天了,且不说课程排的紧紧的,早午晚都有课,而且上课还要签到,害的一帮前来学习的领导们连出去玩的机会都没有。这种课程,来来去去就是讲些政治理论。因此,听课不是目的,和同期的同僚们交流联系是根本。 明天是周六,李漱白想找苏逸清喝酒。这两天,他和苏逸清还没有见过面,于是,他便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给苏逸清打电话,却没想到苏逸清不在省城。 "我本来是想去江城找你喝酒的,没想到你找来了我却不在。"苏逸清无奈地叹道。 "没关系,在哪里都一样,你忙你的。而且,我们周六也不休息,找你也只能到晚上了。"李漱白道。 "这么惨啊你!"苏逸清不禁笑道,"那你等着我,我这边忙完了,咱们两个一醉方休。" "好,我等你!"李漱白道,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躺在宾馆的床上,突然想出去运动一下。 说到运动,他想起了关晓宁,想起了上周和她一起打球的那些个中午。 拿着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便给家里的保姆陈姐打了过去,岳母说今天是陈姐陪护圆圆。 和女儿聊了几句,又从陈姐那里得知了圆圆今天的状况,李漱白安心了许多。周日虽然休息,可是他没法赶回去,周日中午,他要去以前他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的主管他那个科室的办公厅副秘书长、如今升任省委**、省委办公厅秘书长的常耀林家里,常耀林一直很看好他,这么多年也很关照他,听说他来了省里学习,怎么都要让他去家里吃个饭。毕竟是自己的领导,李漱白怎么可能会拒绝邀请呢? 下班后,关晓宁赶上马上要开的一趟火车去了省城,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苏逸清让她把车次和到站时间发送给他,到时候让公司的司机去接,关晓宁却没那么做。 各色的灯光投射在出租车的玻璃上,关晓宁透过窗玻璃看着这座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城市,陌生至极。 车子驶进一个小巷,路灯明显暗了很多。巷子太窄,容不得两辆车并行,当对面驶过来车子时,两辆车只能互相让着。 这条路,这些年一直没变。 车子开进一个院子,关晓宁下了车,用手机充当手电,走进那个熟悉的单元门。曾几何时,即便没有灯光,她也可以毫无差池地走过每一级台阶。因为那个时候,有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 寂静的楼道里,有节奏地响起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当她走到四楼的一扇门口时,脚步声也就消失了,接着便听见钥匙碰撞发出的金属声,接着,门开了。 刚进门就有客厅灯的开关,关晓宁摸了一下按开,屋里便亮了。 回家了! 家里除了她制造出的声音,简直安静极了。 尽管门窗紧锁,桌子上还是有些黑色的小煤屑。这是老房子,密封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上小区里的锅炉设备也是老旧的,一年四季总有煤屑四处飘。关晓宁去厨房找了块抹布,弄湿了开始擦桌子凳子。 爸爸的遗像,就摆在窗边的一个矮柜上,说是矮柜,却也有一米五的高度。关晓宁擦干净了柜子顶面,掏出一张纸巾,小心地擦着爸爸的照片。 房子小,家具也少,没多久就全部擦完了,厨房煤气灶上的水也烧开了,关晓宁给自己倒了一杯。 因为家里长期无人居住,电视费当然没有交,此时家里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关晓宁坐在沙发上,好像看见了很多往日的画面,看见了爸爸妈妈在客厅的空地上跳舞,而小小的自己总是会跑到爸妈中间捣乱。 放置爸爸遗像的柜子上,有一台用一块绣着蝴蝶和兰花的白布盖着老式的录音机。 关晓宁起身走过去,找到插线板插好电线,又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盒磁带,那是以前爸爸妈妈经常使用的一盒伴奏带,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精选集。 片刻之后,《春之声圆舞曲》的音乐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音乐声穿透了空间里每一个分子,似乎让所有沉睡的空气都醒了过来。 伸展双臂,跟着音乐声开始舞动。 记得有一年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时候,画面上出现了舞蹈演员在奥地利霍夫堡皇宫里跳这支舞,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舞蹈演员轻盈的身体恍如精灵一般。那时,她也幻想着自己要是能在那样的地方跳舞就好了。不过,当时只是那么转念一想,毕竟跳舞不是她的梦。 此刻,在自己熟悉的家里,关晓宁有种在巨大舞台上的感觉。似乎有道强光照着她,渐渐地,等她适应了那突然出现的光亮,竟看见他从光芒中走来。他的脸上,是她期待的笑容。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呼吸和震耳发聩的心跳,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他。 他就那么轻轻执起她的手,伴着音乐声开始舞蹈。她幸福地笑了,抬起头只是看着他。一转身,自己不再身处狭小的家里,而是记忆中霍夫堡皇宫那宽敞的房子。她笑着旋转,就连头顶金灿灿的穹顶都在笑。 不知从哪里来的不和谐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关晓宁揉揉眼睛,一下子睁开眼。 天,她睡着了,还做梦了,梦见了他!真是该死! 这不和谐的声音,是她定的闹钟,她伸手按掉,心想,一定要换个好听的歌做闹钟。 洗漱之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地绑着,一点都不文雅。 他不会喜欢这样邋遢的女生吧!像他那样的人,身边站着的人一定是优雅娴静到了一定道行的,而不是她这样爬出被窝半个小时连头发都没梳的人。 想想昨晚那个梦,真是美的无以伦比。和他共舞的一幕,可以跟茜茜公主和弗兰茨相媲美。 手捧起冰凉的水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从那个梦里清醒过来。 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会那么幼稚?做什么玻璃鞋灰姑娘的梦?现在的中学生都比她现实。何况,灰姑娘始终都是灰姑娘,即便穿上玻璃鞋也不能让自己变成公主。而王子的身边,永远只会站着公主。 擦干净脸,对着镜子嘻嘻一笑,走出洗手间。 下午就要走了,出门前,关晓宁把自己的床铺好,罩了床罩。 小巷里,她熟悉的那家早点店还在营业,老板认得她,给她的量都比别人多。 "谢谢您了,陈伯伯。"关晓宁端着装了菜包子和豆浆的托盘对老板说。 "怎么?来给你爸爸上坟?"老板问。 "嗯,等会儿就过去。"关晓宁道。 老板只是笑着对她点头,不再说什么。 爸爸的墓地在城北的清霞沟,那里建有好几个公墓。关晓宁在花店买了一束白桔花,又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瓶白酒,打了一辆车就去墓地了。 一到冬天,满目所及到处都是一片肃杀之气。市区里人多还好一点,越往墓地的方向走,这种清冷萧瑟的感觉几乎充斥着她每一个细胞。 出租车在停车场等着她,关晓宁拿着花和酒走进陵园。 山谷里呼啸而来的风,使劲拉扯着她的衣服,乱了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