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漱白不语。 他没指望自己会得到提拔，他只希望通过自己今天的行为，可以制衡沈如风。毕竟，除了周书记，这个省里，没有人可以对付得了沈如风。 周书记沉默片刻，道："你这个人的确是有缺点，这次的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可是呢，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件事从一个角度说明你不够细心不够负责，可是，换个角度，说明你是为国家和人民的事业付出了全部的精力，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你的家庭——" 李漱白惊呆了，他哪里料到周书记会说这句话？ 的确，同样一件事，从不同的立场来说，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可他—— "康熙皇帝身为一个封建君主都能做到赏罚分明、培养年轻人，我好歹也是党教育多年的无产阶级干部，难道我的觉悟还比不了一个封建皇帝吗？"周书记说。 "您的意思是——"李漱白道。 "江城市委市政府是我们党的组织，不是个别人的私有物，你既然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主动和沈如风这样的集权者做斗争，说明你还是值得党信赖的好干部。"周书记道。 李漱白应声，周书记又说："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关于沈如风的问题，我会让纪委尽快开始调查，有什么情况，纪委那边会和你联系！" 不管周书记嘴上说的和他心里想的差多远，可是，就李漱白这里而言，只要莹莹被抓，沈如风那里就一定会慌了手脚，到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在和周书记见面后的下午，李漱白就赶回了江城，而他也接到了负责秘密调查沈如风的省纪委***叶明华的电话，说是已经查出莹莹的下落了，就在江城，今晚就会派人到江城捉住莹莹。 李漱白要去见沈如风，而莹莹被抓是个时机。 于是，在陈如被保释、莹莹被秘密抓捕之后，李漱白就决定去沈家和沈如风见面。 虽然陈如离开了看守所，可是并没有回沈家，这是因为谢玉华坚决不同意的结果。谢玉华说，陈如对关晓宁做出了那种事，不管公安局管不管，她是绝对不允许那么狠毒的人继续在她家里待着。沈如风也没有立场劝妻子，便没有再理会此时。于是，陈如便被徐世雅接到了徐世雅的一处住宅。因此，李漱白来沈家的时候，并未见到陈如。 这个晚上，李漱白来到沈家，圆圆还没有睡觉，他便先去哄了女儿。 圆圆坐在桌子前写作业，却突然抬头问李漱白："爸爸，后天是星期六，我可不可以去医院看妈妈？" "你不是每天都在和妈妈打电话吗？" "可是我想去看她。" "等你妈妈出院回家了，你回家好好陪她，好吗？" 圆圆低头，不说话，很明显是不高兴。 李漱白摸着女儿的头顶，突然问："你想见你妈妈吗？是你的亲妈妈，你想见她吗？" 圆圆看着爸爸，想了想，点头。 "可是，妈妈回不来了，不是吗？你们不是都说妈妈回不来了。"圆圆说。 "爸爸说的是如果，如果你妈妈回来了，你愿意去见她吗？"李漱白问。 孩子重重点头，却说："爸爸，如果妈妈回来了，那现在的妈妈怎么办？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吗？我喜欢现在的妈妈，可是，我也想我妈妈，我想爸爸和妈妈在一起。" 是啊，孩子的问题一下戳中了要害。 现在，李漱白已经知道他的妻子"死而复生"，可是，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有好几天了，却根本没有想要见她的冲动。 本来最近工作就很忙，再加上关晓宁生病，他的脑子里没有一刻是清净的，偶尔一个人躺下来，就会不自主地想起过去的事。他才意识到，不管自己如何排斥，沈家璐还是会钻进他的脑子里。沈家璐犯下了那么多的罪，必须要接受惩罚，这不但是为受害者讨回他们应得的正义，也是为了帮助沈家璐。毕竟她是圆圆的亲生母亲，他不想让女儿永远失去她，至少，让她待在监牢里忏悔，也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儿成年、结婚。 此时，听到女儿这样说，李漱白心里乱极了。 要是让圆圆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杀人犯，对孩子该有多大的伤害？孩子还小，将来还有很长的人生之路，她又如何背负这样沉重的压力？ 难道说，要跟孩子隐瞒这件事吗？ 或许，欺骗，是爱护女儿最好的办法！ "是呀，你的亲妈妈都回不来了，以后，我们和新妈妈一起生活，好吗？"李漱白安慰女儿道。 圆圆点头，却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妈妈？" 李漱白想了想，说："等妈妈好一点了就去，现在去看妈妈的话，她会不敢见我们的！" "为什么？"孩子不懂，问。 李漱白笑了，说："因为你妈妈是个很爱美的人，现在身体不好，一定很难看，要是那样的样子让我们看见了，她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圆圆嘻嘻笑了，然后继续写作业。 这时，谢玉华敲门进来，道："圆圆，姥姥陪你写作业，你爸爸和姥爷要去下棋。" 李漱白从女儿房间出来，岳母谢玉华却关上门跟到外面。 "妈，您有事吗？"李漱白问。 "漱白，妈，要跟你说对不起。"谢玉华望着他，说。 "妈，您这是，这怎么了？"李漱白不解，岳母为何要向他道歉。 谢玉华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说："之前为了家琛，我一直对你和小关很生气，还对你那个态度，对不起，漱白。" 李漱白听罢，笑着说："妈，您不需要和我道歉，其实，我和宁宁都理解您的心情。而且，那件事，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是我们对不起家琛——" 也许是因为跟李漱白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谢玉华轻松了许多，笑了，道："你不让我说对不起，那你怎么又说对不起家琛呢？" 谢玉华敛住笑容，继续说："漱白，你和小关发生这些事，妈的心里真是很难过。虽说你们结婚了，可是，在妈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沈家的女婿。所以，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别一个人撑着，记得找我们，啊？" 李漱白点头。 "好了，那我就没事了，你爸在书房里等你呢！我进去陪圆圆吧！"谢玉华说完，就从李漱白身边走了过去，推开圆圆的房门。 李漱白闭上眼睛，鼻腔内一阵刺痛。 他没有再回头，而是大步向前，走向岳父的书房。 沈如风正在沙发上坐着摆棋盘。 "漱白，咱们好久没下棋了，今天难得你能来，陪我下一局，怎么样？"沈如风道。 李漱白"嗯"了一声，坐在沈如风对面。 黑白色的棋子，次第落在洁白如玉的棋盘之上，房间里只有棋子落下时碰到棋盘的声音。 沈如风发现，今晚李漱白的棋路一直处在进攻的状态，而他的防守一次次被李漱白击溃。在沈如风的记忆里，这是自己和李漱白对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他不禁在心里笑了，这小子，还真是隐藏的够深。那么，今天这样子，李漱白是决定要和他对着干了吗？这么一想，沈如风决定要好好教训下他。 毕竟，沈如风对围棋研究深入，一旦认真起来，李漱白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在十几分钟之内，棋盘上的局势彻底逆转，李漱白陷入了沈如风的重重包围之中。 沈如风看着李漱白，神色平静。 想要从沈如风的包围中找到出路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李漱白好一会儿都无法落下棋子。 "认输吗？"沈如风淡淡地问。 李漱白摇摇头，盯着密密麻麻的棋盘，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将自己的棋子稳稳的落在了那里。 那个位置，是沈如风的死穴！ 于是，他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岳父。 沈如风看了一眼棋盘，哈哈笑了，将手里的几颗棋子扔进棋盒，对李漱白道："今天是想和我说什么？" "爸，请您不要再插手我那里的事情了。"李漱白道。 "哦？你觉得我管的多了吗？"沈如风反问道。 "陈如对宁宁下毒，以及宁宁坠楼一事，我想，您的心里也一定有个结论。您知道指使陈如做这些事的人是谁，对不对？" "我应该知道吗？小陈虽然在我家里工作，可是我还没有空闲到去了解她的人际交往。"沈如风道。 "您说的对，陈如一直在家里工作，她的人际交往很有限，可是，她和一个人走的很近，难道您不知道吗？" "谁？" "徐世雅，"李漱白说着，盯着岳父，探寻着他内心的想法，"还是说，我应该叫她是家璐？" 沈如风的瞳孔，似乎突然之间放大了，可很快的，他恢复了镇定，道："家璐早就死了，这件事咱们都很清楚。" "是吗？您觉得要是现在拿着徐世雅和圆圆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会是怎样的结果？" 沈如风沉默了。 "爸，我理解您有多希望家璐活着，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可是，她不能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上面，难道不是吗？"李漱白道，"当初，她杀了徐世雅，伪装了车祸，去国外躲了几年，等风声彻底平息了才回来，然后接近我们，接近圆圆，直到通过陈如来对宁宁下毒。爸，您觉得活着回来的这个人，还是家璐吗？" "你想说明什么？"沈如风道。 "爸，我们的家璐，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彻底不再是她了。您为什么还要包庇她？爸，您很清楚，这样做不单是在违**纪国法，更是在践踏我们的良知——"李漱白道。 "良知？"沈如风打断李漱白的话，"徐世雅去逼迫家璐和你离婚的时候，她的良知又在哪里？" "爸，难道因为别人做了错事，我们也要用错误去惩罚对方吗？爸，您是个明事理的人，家璐的做法，您很清楚是什么。我们要是再这样包庇她维护她，她只会犯越来越多的错误，总有一天，我们是包庇不了的——" "你这是要劝我把她交给警察，让她去接受法律的审判吗？你以为这样做了，徐世雅就得到公正了，关晓宁就得到公正了？结果呢？你很清楚，一旦家璐被抓，我们这个家要面临多少的问题。死人不会因为家璐入狱而复活，只会让我们活着的人痛苦。特别是圆圆——" "爸，您难道要执意包庇家璐吗？您这样做只会害了她！"李漱白道。 "漱白，家璐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愿相信她死了，我的家璐是不会那样死去的，我不相信。所以，当她那天来找我，让我帮她平息江城风波的时候，我，我没想到她还会活着回来，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我的女儿，虽然她早就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家璐还活着，这就够了。的确，是她杀了徐世雅，可那是个意外，当时她们两个人争执，错手才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根本不是她有意的——"沈如风好像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完全没有李漱白熟悉的沉稳。 李漱白不停地摇头，道："即便她当时是失手杀了徐世雅，可是后来伪装车祸，那就是杀人灭口，那是主观犯罪。爸，您不能，不能这样为她开脱——" "我开脱？是，我是开脱。你不念及你们的夫妻情分，不念及她是圆圆的亲妈妈，要将她送进监狱，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再次离开。漱白，你只是想为关晓宁讨回公道，对不对？那就等她回来了，让家璐跟她认个错总可以吧？" 李漱白不敢相信，自己熟悉的那个岳父，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