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轻轻的，轻轻的好不好？我都忍了一个月了，从来没这么长时间过，快憋坏了。”

我转过头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不要好吗？会伤到孩子。”

“不会的，我问的很仔细了，我，我还研究过什么姿势不会伤到孩子，你放心。”话音落，他的唇一起落在我下巴颈侧。

“不要！”我推开他。

他有些愠怒地皱了眉，然后又展开，放软了语气：“我真的忍不住了，肯定不会伤到孩子，你放心。”

“你忍不住了可以去找别的女人，我不想孩子有任何闪失。”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去找别的女人！这么长时间，我对你百依百顺，甚至替你和别的男人养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你还是对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还要让我怎么样？！我还要怎么做？！我能做的都做了！我林隆这么小心翼翼照顾你和别人的孩子！你让我去找别的女人！你这个女人！你！”他紧抓住我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要我把心剖出来吗？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嗯？剖出我的心给你看！我这样真心地爱你，为什么你对它不屑一顾，为什么！”

他恼怒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焰将我烧死，我闭上眼睛心中无奈也有酸楚。或许他保持那样的暴怒看了我很久，最后只听他有些颓然地说：“你要我对你多好你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林隆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过，发自心底的好，什么事都为你考虑，怕你不高兴，怕你不喜欢，甚至想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就好好待他，这么小心翼翼在乎你，你还要我怎么做？你要我去找别的女人么？好，只要你说的我都做。”话毕，我闭着的眼前豁然亮了。我闭着眼乌龟，听见穿衣服的声音，然后下楼，然后大门被重重甩上，然后有车子启动，开出和转弯的声音告诉别人坐在里面驾驶的人正在发泄着一种好似怎么都发泄不完的怒气。

“要我把心剖出来吗？”他说。

要我，把心剖出来吗？我怎样才能让你看到我一颗心里全是浩轩，永远都装不下别人了呢？我们都在自己的爱里，执迷不悟。是谁爱了谁，谁离开了谁，谁拥有了谁的人，谁留着谁的心，谁伤了谁，谁在原地固步自伤。爱情兜兜转转穿过谁的世界，于是命运开始了纠葛，执着的人有了至悲至喜。最终只有两个人能得到幸福。或者，最终的最终，在各自的执着里，成全了所有人的不幸。

爱情，渺小如我，强大如你，同样，无能为力。

浩轩，我能为你守的，只剩一颗心，和我们的孩子。这个独自入睡的夜晚，我终于可以，好好思念你。

林隆直到第二天中午过后才回来，那时我正在大厅里踱着步子，准备消化一下就去午睡。我听到开门的声音看向门口，进门的林隆只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就径自上楼了，十五分钟后拉了一个小型旅行箱，离开了。临走前再没看我一眼。

这一天晚上又是我一个人入睡。没有他体贴的询问，讨好的几乎自言自语式的说话，偌大的房间原来是这么空旷和寂静。

第二天中午厨子来送饭的时候跟我请假，说已经是年二十九了，要回家过年。原来要过年了啊。我让他回去了，说好好过个年，可以过完十五再来。厨子走了吴妈也来了，说林隆昨天和他母亲回苏州过年了。我才想起前些日子他跟我提过要带我回去过年。那时我拒绝，他坚持。结果他走得一句话也没留下。吴妈也请假。回家过年去吧，过完十五再来吧。

我不能和亲人爱人团圆，我希望你们都能团圆。替我快乐，替我幸福。

大年三十的中午，我向门口的保镖借了手机。林隆把家里的电话拆了，没有给我和外界联系的工具。他怕我和浩轩联系，他怕任何能让我想起浩轩的可能。可是我依然时时刻刻想着浩轩。我向保镖借手机说要给家里打电话。保镖先给林隆打了电话争得了同意，才把手机给我。和以往一样我编了借口骗了母亲。妈妈，这半年来的日子太过离奇，我自己都无法接受。

然后我一个人回到房间，打开冰箱，没有菜了，只有零食。一包奥利奥，一杯牛奶，半包薯片，半袋话梅，我的年夜饭。春节晚会太热闹，我关了电视回到卧室。

我去洗澡，洗得很干净，然后打开衣橱挑出一件天蓝色晚礼服式长裙，戴上顺直的假发，刘海儿在额前密密垂着，一如和浩轩在一起时的我。然后我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出了来时随身带的小包，取出一枚指头大小墨绿色的玉。最后，坐在阳台的竹椅上，面对跨年之夜有些暗淡的星空。

小小的玉在手中摩挲，细腻光洁，我将玉的一头使劲按在手上，离开，只有浅浅的红色和深深的印迹，条形阴刻方正行楷：“袁浩轩印”。我笑，泪便填满了手背上印章的凹陷。

我想起那个暴雨的夏日傍晚，一刻前还夕阳如火的天，瞬间就换了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暴雨直直的落下来，哗啦啦铺在天地间，就像巨大的瀑布从天空泄下，浇透每一个角落，不留一点余地。其声哗然，其势汹涌，仿佛无止无息。

那时情初定，他种在我心里的向日葵还在初苗般生长着。我站在窗前看灰色的天空直落的暴雨，身后被人亲昵拥住。

“想什么呢？”他的温柔，一如两天前在客厅接完电话他刚挂了电话就拿着手机紧紧抱住我，气息暖暖包裹着我：“心儿，我陷进温柔乡哪也不想去了。”那是我对他长久的深情最初的回应后，他的狂喜化作心里满满的柔情。直到两天后，他仿佛还没从那样悸动的甜密中平静下来，就像人生第一次开始恋爱的少年，情初定，仿佛世界，都变了七彩斑斓的色。

“想以前呢。”我看着雨回答，在反思以前的幼稚，在想如何来爱你。

他松了怀抱牵住我一只手大步往客厅另一边走：“跟我来。”毫无商量的余地。

“干什么呀？”我穿了白色的长裙，步子跨不大，被他拉着一拖一拖跟在身后。

他将我拉到书房的桌前，拿起那枚墨绿色玉质印章，饱饱沾了印尼，将我左手背冲上放在桌上，稳稳盖了一个章，顿住，稍微轻碾，慢慢拿开。

“袁浩轩印”，清清晰晰，没有一丝模糊，像是生来便附在我的左手背上，前世的约定，今生的胎记，来世的凭借。

“你是我的！”他放了印从侧面牢牢抱住我，宣誓的气息吹起我额前刘海儿一缕。

“我是你的。”我在他温暖的颈间低语，却字字吐得真切，他身上成熟刚毅又为我而柔和的男人味伴着空气里淡淡的木香，融得我沉醉，晕迷，只愿不再醒来。

爱的两个人，就那样相拥，可以很久。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我们相偎在九楼的窗前，看人生幸福的那一刻，这城市为爱而放晴的天空。

暴雨过后的天空，乌云还未散得透彻，轻轻的几团缓缓飘过，移去远方的天空。乌色淡去，浮出团簇的白云，不似晴朗的日子棉絮般的轻白，折射着雨过天晴夏日傍晚的阳光，透亮，晶莹，竟让人有些光芒万丈的错觉。避过雨的鸟又在头顶的天空来去，婉转啼鸣，飞翔。躲完雨的人已穿好运动装，绕着楼群下的草坪，慢跑，快走，手牵手散步，正如他们以往的每天，傍晚时分。绿荫正浓的树静立，叶都不曾在我的注视下晃动，仿若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我的错觉，所有人的错觉。

是了，世间哪有下不停的雨。

亦如人生，岁月里四季的更迭，失落，疼痛，爱别离，求不得，它们来了，它们来过。人生中没有什么风雨是一直不会离去的。我们在成长的岁月中要学会的，是如何在风雨去后剥开自缚的茧，清出心灵，让阳光晒进来，温温，暖暖。活着，何不笑在当下。

那时，我如是想。我以为已走过了人生最大的坎，在他的帮助下我成熟了，坚强了，懂爱了，我以为只要勇敢面对，乐观生活，我们就可以幸福。

如今，我还敢执着地相信人生中没有什么风雨是一直不会离去的吗？那么我何时，才能从这华丽的牢笼走出？我要如何乐观，如何努力，如何拼尽全力，那个男人才会放了我？

低下头，手上的印记几乎消失了，只剩几不可见的浅浅红边。按照原来的位置再盖一个，再盖一个。浩轩，这印还在你心里吗？大年三十，你在哪里？是还在北京给妈治病吗？有吃饺子吗？有，想我吗？我多想，多想和你们一起在你家乡那个暖融融的小厅吃饺子，或者，我们可以坐在炕上，看着春节晚会，吃饺子。有你，有爸，有妈，再接了我的母亲，还有我肚里的宝宝，天啊，怎么会有这样幸福的事情。

我又流泪了，是脑海里的场景太幸福了吗？

过年吃饺子的时候我们家还要在饺子里包硬币的，谁吃到了带硬币的饺子来年就会有好运。如果我们一家一起吃这顿年夜饭，会是谁吃到饺子呢？我希望是你，然后你会有好运的一年，将你的新公司做得初具规模，父母身体健康，我们的宝宝平安出生，然后，六个人再一起吃来年的年夜饭。

浩轩，我好像闻到了你的气息，是你来了吗？你来陪我守夜了吗？我会快快睡着，在星空下睡着。三色堇心，请你帮我，让浩轩来我的梦里陪我过我们相爱后的第一个年，好吗？

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将我惊醒，睁开眼，窗外的夜空已被耀得白亮。是午夜十二点吗？新的一年就要来了。为什么，浩轩，为什么你都不来我梦里？所有人都团圆的日子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饼干，坐在黑漆漆的阳台，睁开眼睛没有你，闭上眼睛仍是没有你，只有我，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从窗外看遍万家团聚，自己站在风雪里，我甚至，没有一根可以取暖的火柴给我一点希望的亮光。浩轩，你怎么忍心扔我一个人，鞭炮声好响，我耳朵疼，你来替我捂住耳朵好不好？阳台好黑，我有些冷，你来抱住我好不好？肚子饿了，你给我做些饺子吃好不好？你抽片刻的功夫来我梦里一趟好不好？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曾经为我添了温和的眉角，让我看看你说积了千年对我爱恋的双眼，让我看看你亲吻我的唇，让我看看，你叫娘子时微微颤动的喉结。

“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我真的很想你……”在响彻天空的鞭炮声中，我的哭声都那么渺小，我放开了声音仍然听不到，我听不到，浩轩就听不到，听不到你就不会来，不来看我，让我一个人在这空旷的房间跨年的夜哭成永不干涸的泪海。

哭泣欲绝，我突然被拥紧一个怀抱，紧紧拥着，好温暖好温暖。我回抱来人，恍惚中只知道那是呢绒质地的大衣。浩轩，是你。

“浩轩！你终于来了，要到十二点你才肯来吗？我好想你，想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讨厌你！讨厌！为什么才来！我害怕，我饿，我冷，我想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多抱我一会儿，再抱我一会儿，等我醒来又看不到你了！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饿，肚子里有气流空空窜动。我睁开眼睛，是冬日柔弱的亮。转头看向窗，窗帘没拉，窗外，又落雪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我微笑。我记得昨夜在梦里终于被浩轩拥在怀里，我发疯似地哭闹，将长久的思念和委屈倾数发泄。浩轩将我搂得很紧很紧，我知道，那是他的心疼，是他的不舍，是他的无奈。

浩轩，原来这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是，为什么我是躺在床上呢？

我坐起身，看了看旁边的床头柜，把枕头拿开，把被子掀开，又跑去阳台，桌子上没有，地上也没有，哪里都没有。浩轩，你的印昨晚你拿走了吗？难道那不是梦，你真的来了？怎么可能？或者……

我颓然地顺着阳台的墙滑到地上，或者，那根本不是你。

“心儿，我愿像牛郎一般地下天上海角天涯都随织女而去，但我们一定也可以朝朝暮暮浩夕相对，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拆散我们，没有。”

原来，我们却连牛郎织女都不如，连梦里都无法相见，更何谈七月初七，鹊桥相会。

你不曾来过，我不曾幸福过。万家团圆的鞭炮声中，昨夜我在谁的怀里，昨夜谁在你的怀里。

我将身上的长裙换下，换了简单的家居针织衫和长裤，下楼，却见平时站在门口的一个保镖站在客厅的门内。

“苏小姐早上好。”

“你好。”依然是没有情绪的语调。我对林隆可以不理，对这些靠听他命令吃饭的人却不想太无礼。

“林少吩咐说，等您睡醒了给他打个电话。”说着把手中的手机递给我。

“我不知道他号码，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但是我不能违抗命令。我来拨，您说两句。”不等我表态他就接通电话，然后递给我。

我拿过手机，放在耳侧。

“你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疏离的愠怒，还有疲惫。

“我带了家里包的饺子放在冰箱里，你自己煮着吃。我过两天就回去。”

“我告诉你！”声音突然高了，愠怒转为愤慨，“昨天晚上半夜坐飞机回来陪你跨年的是我！不是袁浩轩！”

果真。

“你把那枚印放哪了？”

“什么印！没见过！”

“你告诉我好不好？那是我唯一的纪念了。”

“扔了！”

“扔哪……”

“嘟~嘟~”

只剩一块冰冷的玉，你也不让我留吗？

新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舞了三天三夜，雪，停在年初三的晚上，林隆回来了。

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女人，大波浪的长发，垂在耳侧的金色环，红色大衣里是若隐若现白皙修长的双腿，妆容淡淡，眉眼妩媚，她的身上有一种游戏人间而不羁的气质。和表面的林隆很像。

“她是谁？”刚进门口双手正挂在林隆肩头准备凑上红唇的女人看见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