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幸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时近中午，我买了一份粥一份炒饭送到医院，那时浩轩正在一个检查室门口等待里面的母亲做进一步的检查。

我不顾周围的人群，只紧紧搂住浩轩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深呼吸，他带着淡木香气的男人味道，从此后，我或许只能在记忆中怀念他的体温。他暖暖抱着我，无论再累的时候，他也坚强呵护着我。

“浩轩，我借到钱了，足够的钱。你放心用。带妈到北京去，转到北京肿瘤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再找个权威的老中医，妈的病没到晚期，妈性格又开朗，好好治，能治好的。我有些累了，想回招待所睡一会儿。”我埋在他的怀里，抑制着悲伤，尽量平静地说完我的嘱托。

他轻拍我的背，温润地说：“好，你先去休息，睡好了我们下午再仔细商量。我不能送你过去，你一个人要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嗯？”一声 “嗯”催得我眼里泪又上涌，他这一声总是将我化在其中，含了对我所有的温柔。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沉溺其中？

我从他怀里出来，咬了牙，转身离开。浩轩，昨天晚上我说，我爱你，记得吗？

我来到约好的AA面馆，里面已是将近客满，只余柜台转角的一张双人桌。我坐过去，点了一份汤面，填饱肚子，等待接下来的事，一半是我的选择，一半看命运的安排。

面吃到一半，清悦的声音第一次嘈杂的人群中轻轻响起：

“小乐乐。真的是你。”

我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侧面的光，衬衣是习惯的紫色，不同花式的条纹。他直直看着我，眼里是惊喜和憧憬，就像挖到宝藏的人想到自己下半辈子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他扬起抑制不住的笑俯下身伸出双臂欲将我抱住，我将身子侧到最大幅度想要躲开。他的胳膊僵在我的身前，然后收了回去，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黄色T恤的服务员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递过菜单，声音和笑容异常甜美地问：“请问这位先生想吃些什么？”

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和她一样。”

他的面上来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只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完成碗里剩下的面，想着，要怎么开口，怎么样去说也许在借到钱的同时我和浩轩还可以在一起，是我太贪心了吗？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锁着我，仿佛细细端详缓解他这些天来寻找的焦急和，他说的思念。

他的面来了，他抽出一旁的筷子，挑了挑，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嫌恶。

我放下筷子，尽量真诚地看着他，想着他在医院陪我时说，他只是个想要温暖的人。以朋友的角度开口：“可以借我些钱吗？”

他有些激动地开口：“你要多少尽管说，我的钱就是你的！”

“我不是要，我只是借，然后，我会想办法还你。”

他突然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生气地说：“什么意思？你还要跟着袁浩轩？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个家都不能给你，他老家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还要跟着他？你宁可跟着他吃苦？那你找我算什么？借钱？用我的钱供你们过好日子？你就这么玩弄我的真心吗？”

用他的钱供我们过好日子，是啊，这怎么可能。我不敢再斟酌怎么说才能有不和浩轩分开的可能，林隆已经被激怒了，这是浩轩母亲生命的最后一点希望，我不能失败，失败，浩轩……我的泪又流了下来，原来我这么没用：“借我钱好不好……”哭，我所有的情绪只剩难过的哭泣，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浩轩母亲得了癌症，没有钱，没有钱会死的，我不能看着她死，我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只能找你，我知道你不会白借给我，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一双臂将我抱在怀里，霸道之中有了温柔怜惜的柔软，他在我头顶轻叹着：“小乐乐别难过，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找最好的医生帮她治病，她不会有事的。你跟我走，我发誓我会让你比跟袁浩轩在一起更幸福。”

我挣扎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能不能奢求，你能让我跟浩轩在一起，钱我们一定会努力尽快还你。”

“不可能！”他的双臂箍紧了我，“我本来想让你心甘情愿爱上我，可是你着了那个男人的魔，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我，我送什么你都不收，我也想过就这么算了，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你，想到未来的漫长人生中没有你在身旁，我不觉得人生有丝毫快乐值得期待。所以我只能用强的，先把你放在身边，你才能一点一点看到我爱上我。要我说多少次，你打开自己的心，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很幸福的。至于那些钱，根本不算什么。我不是用钱跟你交易，我根本就没打算放开你。那些钱是我为你，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我保证尽可能治好他母亲的病，尽管我讨厌他！”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借钱给我是吗？”最后最后的希望。

“我既然把你抱在怀里，就决不会放你走。”他的声音转了无奈的温柔，“你放心，他母亲的病我找最好的医生尽力治好，不管花多少钱，你放心跟着我，打开心接受我给你的幸福。”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退路。

浩轩，如果换了生病的是我的母亲，你一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父母生了我们，无私地付出一切将我们养大，对我们而言，爱人是可以在生死边缘不离不弃的，父母则是可以用自己的死来换对方的生，因为我们的命，是他们给的。

我们的幸福，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去旅馆收拾一下东西好吗？”

他霸道地抱紧我：“什么东西？到北京后要什么你随便买，这里的东西不要带了，我们直接回去。”他不想让我留着与浩轩有关的一切东西吗？

我无力地说：“你总得让我把钱给他，把手机还给他，告诉他，从此断了联系。”断了联系，从此，断了联系……浩轩，从此要和你断了联系，只是想着，我的心就承受不了地窒息。“你放心，我不会跑，你可以在门外守着。”

“好，我答应你。”

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卡递给他：“你现在叫人把钱打到这张卡里好吗？浩轩，他母亲的病越早治约好。”

“好。”他接过卡，拨了电话：“宋秘书，你记个卡号，4392……897，从我账户打100万过去，对，立刻。”放下电话他把卡递到我手上，微笑地看着我：“够吗？我可以派人用直升机接他们去北京，直接住特护病房，找最好的医生。”话语里是有钱人满满的自得，如此的骄傲。除了钱，你还有什么？可是有了钱，你控制了一切。

“不用了，我最后一个请求，不要让浩轩知道这钱是你的好吗？到了北京你帮他们安排最权威的医生，再找个最好的中医，但是不要让他察觉出是有人在暗中帮忙好吗？请你，留给他最后一点尊严。”浩轩是个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儿，要他怎么受得了用自己的女人向另一个男人换钱，这钱他还不得不用。

林隆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看着我，脸上表情慢慢柔软，声音轻悦而湿润地对我说：“乐乐，爱我好不好，你也对我这么好，我们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人生该多么完美啊！”

那刻，我想起了孝庄秘史里，大玉儿靠在皇太极的怀里，心里说，皇上，对不起，你要的心我已经给了别人。

为什么，有情人总是终不能成眷属。

林隆带我出了小饭馆的门，两个黑衣保镖立刻跟了上来，一个拉开一辆黑色车子的后门，带我们坐上去，自己坐在前面的副驾上，另一个上了后面一辆黑色的车子。

“林少，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司机位上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恭敬地问。

林隆微笑着看我，一手还揽在我的肩上，紧紧的。

“这里直走，前面右拐，医院对面的小巷子里有家二路招待所。”

“哎，好的。”他恭敬点头，发动了车子。

车停到招待所门口，林隆执意要陪我进去，他还是担心万一再失去我的踪迹。进了房间，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讥讽又责备地说：“袁浩轩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我淡漠回嘴：“那都是拜你所赐。”

他顿住了，然后从身后抱住我，他比我高出许多，结实的胸膛抵着我的头说：“你别怪我别怪我，我只是想要你，想要跟你一起幸福，要怪就怪袁浩轩没本事！他护不住你，他没那个能力拥有你。”

“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给浩轩留个字条，然后，我就跟你走，从此再也不联系他。”

“你准备留什么字条？”

我几乎麻木地自嘲：“我，让他忘了我。”

“真的？”

“你不信我写完你可以看。但是我写的时候不想你在这里。”

“好，我出去，你快点写，我等不及带你回家了，我们要在一起了小乐乐。”

我不理他，径直走向电视旁的柜子，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小沓纸，绿色楷体抬头便签“北京石开变压器有限公司”。那是我临离家时放进包里的，连同那枚条形阴刻袁浩轩印。那时想浩轩可能沉浸在失去公司的悲伤中不想以后赌物思物所以留了下来，只是它们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便悄悄收了起来。浩轩曾用它留下对我生活体贴的字句，留下写给我的情诗，留下将阳光种进我心里的鼓励。如今，我用它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我提笔，写下留给浩轩的话，中间几度中断悲不能自抑，收笔时已觉似是流尽了今生所有的泪。是你，给了我今生所有的幸福，今后的岁月我不能相伴，便把这一世的泪作为唯一的报答还给你。从此以后，活着的我再没有喜悲，只留在我们短暂的记忆里，回忆你给我的笑，我在你怀里流过的泪。

忘了我，只要今后的日子你能快乐起来，忘了我。我可以接受你拢了秋水般的双眼深情宠溺地看着别人，我可以忍受你的怀里再抱着其他女人，我甚至可以承受你温柔体贴地护着其他女人在爱海里缠绵沉沦。只要你能快乐，只要你还能拥有幸福，宁可你恨我，最好，你忘了我。所有的苦，所有的回忆，留给我一个人，守着就好。来生，我去找你，变作男儿身，护你一世幸福。

浩轩，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生生世世，无绝期。

我擦干了手背和脸上成灾的泪，眼里却还是不停地流出悲伤。我将字条放在床头柜上，把卡放在字条压住一角，然后把手机放在卡上。别了，浩轩。别了，我的人生。

我打开房间的门，林隆正靠着墙一脸憧憬的笑容想着什么。见我出来马上直起身，欢快地说：“写完啦？”

“嗯，走吧。”我直直转身不想多停留一颗，怕手机响，怕浩轩会来。

“乐乐，我，我可以看一下你留给他的字条吗？”

“随便。”让他放心他才能全心给浩轩的母亲治病吧。

他进去看完了留言，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站在门边，定了足有一分钟，才叹息着开口，柔软的，扳着我的下巴看向他，眼里迷惑而疼惜：“小乐乐，你为了他这么苦了自己。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这么好的你，我发誓，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你最大的幸福！”话音将落，他唇凑近我嘴边，我侧了脸推开他，没有感情地说：“快走吧。”

他紧了我的手：“好，这就走！我们下午就能到家，我们的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