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住到你觉得自己能正常应付你现在这个职业,或者,住到我有了喜欢的人。”
缓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半句话,像是他自言自语的呢喃。
我却在心里又加了一句,住到我遇见景然,用我现在的职业让他内疚,看他不好过。
可是然后呢?我竟从没想过那以后的人生我要怎么过。也许,一个人走到海的最深处。生命和心灵都归给那片蔚蓝就好。可是,我还有父母啊。我现在只是告诉他们我在北京工作,他们不会担心。如果我离开了这世界,父母该有多伤心。可是不离开,我要怎么生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活着要做什么。曾经以为一生就是和景然相携相依看春花秋月听风吟梅曲,他是我单纯的世界所有的所有,失了他,我失了人生,失了自己。
“你怎么又发愣了啊?”袁浩轩询问的声音再次在我背后响起。
“哦,没,没事,马上就好。”我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就转身准备走过去往箱子里装。
“咦,你用娇润诗啊。诶?你的护肤品上怎么都是英文?一个中文字都没有?”这是他第几次对我展露出惊诧了。
“恩,好了,走吧。”我向他扬一下嘴角,淡淡地表示我友好地笑了。拉着箱子向门口走去。我并不想向他解释什么。我知道,我解释一点,他一定会问更多。不是他好奇心重,而是我的来路过于异于常人。
“你去跟房东说把房子退了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就先我一步出去了。
后来他说我淋了雨不舒服,就把我送回家洗澡了。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个肯德基外带全家桶。
下午晚些时候我去了超市,就在小区外街对面往前走一点,很近,很大。我买了些需要的日用品,还有新鲜的肉和菜。我在外面上学的那两年从最初鸡蛋都不会煮到学会了很多高难度的菜。那时候一边研究着菜的味道,一边跟景然挂着国际长途,一边听他幸福地憧憬以后在我们的小家他切菜,我做饭,他全都吃光,洗碗,然后我们下楼散步,坐在沙发前看电影,吃我烤的蛋糕。后来,他找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不用他憧憬,当下就能和他做这些事的女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烤蛋糕,会不会做饭的时候想着景然的喜好和厌恶而更改食谱精心调制,我只知道,她那时能陪在他身边。
阿桑总是唱”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年少的岁月里,我曾经固执的以为真爱是战胜时间和空间的,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什么都可以克服。原来,谁为谁痴等一生,谁为谁终生不娶,谁的心里住着一个人而拒绝身边所有的人,都只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我是不是小时候看了太多的童话,长大后又看了太多童话式的小说,所以我对爱情的信仰曾经那么坚定。然后他走了,爱情破裂了,信仰坍塌了,我找不到了心。爱情,是不是其实只是要一个触手能及的陪伴而已。那么情比金坚的爱情定语,何其可笑。
我沉在自己的思绪中买完东西回了家,也没胃口吃饭了,发了半天呆,回过神来已经很晚了。于是我又去洗了澡。水能不能,冲走回忆。爱情里受伤的是那个不洒脱的人。当对方远远走开了,你却每一件小事每一个场景都不自主地忆起你们曾经在一起的经历,你一个人在那些回忆里无力地固守着,固守着,除了你再也没有人留恋的虚空往事。
我像近来习惯地那样抱紧自己冲着水,隐约中听见大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难道袁浩轩回来了?他不是说这几天都不过来吗?他一会儿会不会对我做什么?我的神经开始紧绷了。然后第N次劝服自己淡漠对待。我洗了很久,很慢很慢地穿上今天买的长裤长袖棉质睡衣,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浴室。
男人修长的身子平躺着占据整个红木沙发,腿还要侧蜷起一些。白色衬衫敞着最上面两颗扣子,袖口挽到胳膊肘关节下面,双手交叠被压在脑后。他睡着了。古朴中式宫灯打下的光照出他脸上微泛的一点油光。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他今天一定很累了。桌上留着刚被他扫荡过的肯德基的骨头,可乐也见了瓶底。
“袁浩轩”我走过去轻轻叫他,“袁浩轩,醒醒,你去房里睡吧。”我轻轻推他。这木质的沙发太硬了,连当枕头的靠垫都没有。我虽然怕叫醒了他他会对我做什么,可是从做人上讲我不能看着他这样睡在这里,而我去睡床,在他的家,他是我顾主的情况下。
他动了动身,从喉咙里发出个模糊的“嗯”的声音,换成右侧躺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我也不好再推醒他了。于是拿了我床上的枕头和被子,给他垫上,盖上。他的房间始终关着门,我想,他是不想让我进的吧。
“伺候”完袁浩轩已经11点半了。我躺在床上,外面依旧下着雨。夏日的雨,难得连绵地持续一整天,淋得本该燥热的夜晚舒缓而安静,只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沉闷的一声声,散落而琐碎的节奏。他留言说他不回来了,结果我们见了两面,说了15句话,他专门给我买了午餐,最亲密的动作是他替我捋了刘海儿。这是我被他包养的第一天。我该庆幸,平安度过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袁浩轩已经走了。我看了看客厅电视柜一侧栩栩如生荷花缸式样的古典落地钟,7点。他这样忙啊。
坐在红木沙发上吃早餐的时候,我想起早上自己是枕着枕头盖着被子的。可是昨晚我明明把枕被都给了袁浩轩。他是一个好男人。至少他没把我当成买来的货物。
我去书房取出本精装的《红楼梦》打发时间。现在想想才发现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败给了现实。以前我怎么就固执地只记得幸福结尾的爱情小说呢。
“万万千千恨,前前后后山。
万万不成眠后,有谁扇。”
我在便签上林乱地涂鸦这不成词的断句。
些许感冒,困极,睡去。10点,他还没有来。
未说一句话,未见一面,这是我被他包养的第二天。
接下来的几天,袁浩轩再没有出现过。我猜测他正是很忙的时候,又或者像他说过的,他平时是不住这里的,偶尔过来而已。
我只是他一时大发善心买下的一个生活调剂品。
我去收拾行李那天落的雨第二天早上就停了。只是天空未见放晴,低低的罩着灰色的城市,压着人们忙碌却不知所为的生活。间或落一阵子雨,间或雨后半隐半现几团白亮银霜似的云。
我隔两天去超市买一次食物。其余的时间就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书。《红楼梦》的爱情悲剧我不敢触及了。《三国》的杀伐征战,智谋良策倒是可以看看。男人的世界是血性的淋漓,即使败,也败得英雄壮阔。没有情感的背叛或无奈,其他的悲剧似乎都不至于让人如重铁堵胸的沉沉压抑和欲哭无力。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很容易就被细小的情景引得陷入回忆中,然后兀自呆愣着。
天空终于放晴的那天傍晚,我接到了袁浩轩打来的电话。
“最近过得好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温和,是我最喜欢的属于男人的音质。
“嗯,还好。”
“一个人闷吗?”
“挺好的”
我用笔无意识地在刚才写下的“心字已成灰”最后一撇一捺上细细涂着。电话里很安静,书房很安静,连签字笔涂在纸上的声音也细不可闻。似乎只有台灯射出一隅光晕的同时隐隐嘶鸣。
“你……早点睡吧。”
“好。”
正欲说晚安我突然想起来问他一句“你晚上过来吗?”
“我这里还忙,不过去了。”
呼~心下安定了。只觉得房间的空调似乎调得低了,有些秋日清冷的感觉。
“晚安”
“晚安”
我洗了澡,一夜好眠。
“嘟嘟嘟,Hello Moto”转天中午我正在准备午饭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
“喂,你下楼吧,我带你去吃饭。”是袁浩轩,他的声音难得的透着明显的高兴。
“好的”。我挂了电话,脱下围裙,换了鞋就出门了。我现在毕竟住在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家里,而且他有权利随时进来,所以白天在家我都穿戴整齐。
我打开宝蓝色车门的时候他正在副驾上方挡光板外套着的CD袋里挑选。看见我他像是又诧异了一下。
“怎么这么快?”
“嗯?你不是让我现在下楼吗?”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奇怪他的问题。
“女人不是通常都要换换衣服化化妆耽误一会儿吗?”他看着我笑着,一如既往的好看而温和,“嗯~你没化妆,我好像没见过你化妆。呵呵,你怎么连个手提包都没有,拿串钥匙就下来了?我说呢这么快。”
我不自然地躲闪开他打量我的眼光,淡淡却理所当然地说:“你就说带我去吃饭,我又不需要带什么东西。你要是嫌我不好看,我再上去化化妆,但是我化得不好,只会简单地弄一下,就像上次去KTV我其实化了的,你没看出来~“最后几个字我低声咕哝着。这个年级的女人不会化妆似乎是有点囧。可是我从前不在意。大学的时候景然说喜欢我这样小孩子一样的,很自然,很可爱。我也没想过学化妆。后来一个人在国外留学,一心一意想着景然,从来没参加过party,也很少跟朋友出去玩,空闲时间都跟景然视频聊天了。后来他不要我了,我更是不知今夕何夕地混着剩下的日子。
“你这样很好,很自然,很可爱。你的皮肤本来就很细腻,白里透红的,像小孩子一样的。”他歪着头,凑近在我低下的脑袋旁,轻轻低语。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何说着和景然一样的话。景然,现在你身边的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吗?或者是个成熟美丽会精心打扮的女子?她比我温柔是不是?你会像宠我那样对她那么好吗?你会不会,扶着她的肩弯下身来深情地望着她的眼说“我喜欢你小孩子一样的”。
“又发愣啊!回神了。”袁浩轩用胳膊肘碰碰我。他手在我上方挑CD,“你喜欢谁的歌?看看我这有没有。”
我抬头看看那一排CD,问他“你有游鸿明的吗?”
“游鸿明?你喜欢他?我倒没太听过,只觉得他连声音都太悲伤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梁静茹,上次听你唱她的歌唱得很好啊。”
游鸿明。那个劳动节的假期,景然带我去植物园。我们坐在湖边一丛还留恋着春光的蔷薇花旁。我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听他的mp3。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听游鸿明的歌,《五月的雪》。三年以后的五月当我的ipod里第N次反复播放游鸿明所有的歌时,景然怀里已然换了别的人。
我静静看着袁浩轩抽出一盘盘CD看看名字又塞回去,挑不到他满意的。
“熊天平?”我诧异地看着一盘CD上Panda的名字。
“你知道熊天平?”袁浩轩也诧异地问我,“你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应该不会听他的歌呀。”
“他是我听的第一个流行歌手,也是最钟爱歌手之一。”言笑晏晏,豆蔻年华,爱笑的小男生介绍给我一个纯澈的声音,从此我开始爱上流行音乐的世界旋律与文字的感动。
“太好了,真没想到,你还听熊天平的歌。那找到咱们共同喜欢的了,不用挑了。可以去吃饭喽。”他把CD插入。绕梁的歌声和今日的天空一样干净透彻。
“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说吧。”你是我顾主诶。
“韩国烧烤?”
“好。”我其实什么都喜欢吃。
“呵,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说好?”红灯停,他看着我,语气随意,却似乎有些无奈。
“当然了。”我淡淡答道。
他的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失望?嘲讽?
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只做好一个听话的情妇。身体行为甚至语言上我没法勉强自己主动示好,那我只能乖一点,尽量做到听之顺之。我心里是很感激他的,他包养我的初衷里毕竟有那么一些保护我的意思。
他带我来了一家“韩罗苑”。一进门我就看见接待台前等候的人里有一张我认识的面孔。男人白衬衣,蓝色领带,黑色西裤,再正常不过得工作装,身旁挽了一个姿态妖娆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