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尔姆斯利巨人争子赌斗。
流传于世、与洛基有所关联的神话中,唯一一件确凿无疑,可以称之为行善的举动。
故事中,自负棋艺,与巨人斯克尔姆斯利赌斗的农夫,如同世间所有叫嚷着“小赌怡情”的混账赌徒一般落得了倾家荡产的下场——不同的是,巨人却似乎对金银珠宝之流阿堵物并无兴致,只瞧上了农夫的孩子。
虽说名义上是农夫,但这名赌鬼,其实和所有北欧地区的原住民一样,拥有着“劳动可耻、抢劫光荣”的扭曲价值观。在他看来,区区的孩子,再生就可以,钱财,却需要费尽周折去积攒——于是,便一口答应了巨人调整战利品的要求。
无辜孩子的性命,就在生身父亲的出卖下,成为了巨人囊中之物。
事态进展至此,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然而随即,嗜好食人的怪物,通过简短几句话,便将反赌宣传片,变成了恐怖血浆片。
——他表示,自己已经足够强壮和勤劳,所以并不要农夫的孩子当奴隶,而仅仅是想撕断他的喉管、啜饮他的鲜血,让孩子的骨肉,在自己牙缝间嘎吱作响罢了!
赌鬼那同样是被掠夺来的妻子,在得知此等残酷真相的时候,瞬间吓呆了。
她疯狂地冲进了离家最近的神庙,供奉上自己所能提供的最上等祭品,跪在地面,直磕到颅骨都撞伤,嫣红的血染红了地面。
彼时,正是古神彼此倾轧、争夺信仰的年代。
虽然某些已经被信仰完全吞噬同化的神祇,指斥妇人的动机颇为功利,但其余仍保留有部分人格的神祇,却有不同看法,他们感觉只要满足这小小的需求,就能收获一名虔诚信徒,会是件相当划算的“买卖”,值得尝试一番。
阿斯嘉德神于是降下神迹,同意了妇人的求肯。
然则——巨人斯克尔姆斯利的力量,超乎了众神的想象。即便是奥丁、海尼尔两名大神施展出来的变形术,也未能瞒过他尖锐的眼睛。
更麻烦的是,这名巨人非但强大,还很聪明。
几次小小的试探过去,他很快就发觉到幕后尚有其他的参与者,并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了阿斯嘉德神们的确切身份,直呼神名、斥责了他们罔顾契约在先,主动挑起争端的“卑劣”行径。
权衡利弊,又感觉为了一个虽残忍,却终归是在双方自愿前提下签订、挑不出任何问题来的协约,主动挑起与巨人族争端不甚划算的众神,便也顺势抛弃了那名陷身绝望的母亲。
——毕竟,神与人并不是同类。
为了个“进化不够完全”的生命,却令同类蒙受损失(且不论这损失究竟会有多大),无论怎么想,都是并不划算的买卖。
唯有仍坚持着“非神”身份的洛基,似乎持着不同看法。
情知在面对下定决心的神明时,无论何种谏言都算徒劳的火神,并未夸夸其谈,而是在诸神下达决议之后,私自进入了物质位面,伪装身份,向可怜的母亲伸出了援手。
——事情的“美好”结局,大家都已清楚。
尽管彼时,尚未曾斩出三大怪物、剥离神格的洛基尚稚嫩,却仍是凭借着精研多年的如尼符文,艰难消灭了巨人,获得了农夫一家——或者说,撇掉那个烂赌鬼之外农夫一家(也就是日后的斯克尔姆斯利族)疯狂的信仰崇拜。
但事情残酷的另一面,却也在真实的历史中静静展开:
原本就对阿斯嘉德神不甚感冒,时不时在边境地区爆发出零散冲突的霜巨人族,在调查了事情始末之后,悍然发起战争,将彼时仍抱着侥幸心理的众神,直杀得星落云散、丢盔卸甲。
及至连续将数名善于争斗的大神投入战场,才勉强遏止了节节败退的局面……
而在阿斯嘉德众神的眼中,这一切惨烈损失,都不过是因为洛基全无必要的一念之仁。
不过彼时也好、此时也罢,洛基本人,都始终未曾对自己作出的选择产生过悔恨。面对奥丁气势汹汹的反诘,他甚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实话说,其实是已经变化了不少。
而且——并不是什么‘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意义上的哲学区分。
正如同首个进化为智人的生命,即使为了不被族群排斥,而再度披上毛皮、塌垮胸膛,模仿着猩猩捶胸顿足,也再不可能被旁观者指为类人猿一样,要此刻的我,表现得完全和曾经一致,可是件相当有难度的课题。
不过,为了和阔别千年的老朋友叙叙旧,我还是竭尽所能,将投影过来的这部分精神作了一定调整。如何,很怀念吧?”
洛基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只是在阐述着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实。
奥丁却面色阴沉,仿佛被夺走了专利权的穷鬼,看到抢注商标的资本家,借此扩大生产,赚到钵满盆盈时,还对原作者洋洋得意地发出了嘲弄:
“嗯呐、的的确确。这具起伏低微的肉身,不禁让我想起了斯瓦迪尔法利城外,你变成母马,去勾引那畜生时候的扭捏。
——可惜,这次我出来得有些匆忙,没及得上牵出斯莱普尼尔。否则,让它见见自己的母亲,也是件善行不是么?”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可交谈才刚刚开始,对洛基今日成就羡慕嫉妒恨的奥丁,便用嘲讽味满满的言辞,讲出了或许应算是洛基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
换成个脾气稍微暴躁点的人来交流,这时候大概都已经谈崩,开始琢磨起该如何赏丫一记狠招了。
但洛基却仍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故意将不带半分兴致的目光,在奥丁如今这具幼弱少女身体的胸前,停留了片刻:
“还不是因为,斯瓦迪尔法利它好这口吗?
换成你这样的洗衣板、或者大侄子那样的肌霸,人家可是正眼都懒得看过来的——当初,你们要不是在尝试过很多种办法之后仍无济于事,想必也不会寻求我的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