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归客套,工作归工作。
都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成熟社会人,并不会因为别人随口客套几句,就忘乎所以、将天大利益拱手相让。
所以在连阵哈哈后,司徒千钟仍是一板一眼,将右手按在了腰间长剑的握柄上:
“承蒙夸奖,但诸位不远万里而来,想必也不是为了风轻云淡,踏个青、野回营,互相吹捧几句吧?公务在身、恕难久留,纵有冒犯,也只能得罪了——后学后进司徒千钟,斗胆向几位前辈讨教!”
这次搭话之人,却是留着好大一把胡子,形容沧桑,气质坦荡磊落的老剑圣理希特纳尔:
“当不起一个教字!无论剑术修为,小兄弟都已远远凌驾于我等老古董之上,若非职责在身,纵使要把这身老骨头全都颠散了,我也该是非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不可的。
可惜,修行虽无国界,修士却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我们一群默默无名的死者,能如今日般立于此世,皆是托塞恩斯结社之福。大恩大德不可不报,所立誓言更不容玷污,只好得罪点,用粗暴的方式请益了!”
合当如此!
虽然彼此都没有再用言语交流,但话音落地之际,在场所有剑客的瞳孔深处,却都划过了亢奋、期待交杂的情绪。
——剑客,本就是一群恃剑为生、因剑而活的求道者,有什么冲突,便都以剑分解吧!
率先出剑者,乃是八人中,罕见没有蓄须,却留了一头泡面般卷发,满脸自得其乐的塔尔霍夫。
这位一度以“快乐”闻名天下,将近乎全部生命,都投入到热爱的兵击技术中去,致力于以兵击解决世间一切矛盾(比如说夫妇吵架什么的),甚至不惜将其师门辛辛苦苦,暗藏于诗句中的武术真髓,成体系公诸于众的高手,原本就是众人里,最显武痴的一个。
在被塞恩斯结社“复制”出来,告知可以与现而今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正面交锋(并且也亲眼目睹了一些司徒千钟流传在外的实战影像)之后,他就始终处在了狂热状态,满脑子心心念念,都是和对方比武较技时,该如何攻守进退的设想。
此刻好容易当头对面,他哪里还按捺得住满腔战意?都不待门中师长再客套几句,便率先跳将出来,充任了出头鸟的角色。
承装有德式巨剑的硕大剑鞘内,突然迸发出了火炮炸膛般的轰鸣。长达两米、重逾十斤,比制式武器阔、厚三倍有余的沉重怪物,豁然脱鞘而出,闪电般挥出一击。
明明是双手剑,却硬是被他单手抡舞,用出了日式太刀居合斩般的味道!
剑法的快准狠且不提,最难得的,还是他四肢、躯干方面的配合动作。
虽是身着甲胄,他移动时候的动作,却舒缓、流畅,不带半丝火药味,就好像潜泳爱好者,在水中舒展肢体般,将突破音障时,从四面八方空气中涌来的所有压力,尽数消泻、归零。
阴阳刚柔之间的转换,在这恐怖的一剑中,展露得明明白白!
虽是被他冒失的出手打断了言语,身旁的理希特纳尔眼中,却不见怒意,反而情不自禁闪过了些少赞许的目光。
——他虽然是个很有些门户之见的神秘主义者,对自家弟子公开剑诀奥妙的行为,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却同样也是个武痴,眼见弟子另辟蹊径,在流派之外,走出了全新道路,竟不由又起了爱才之心,开始思忖起将其重新收归门下,进行再教育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如果这场剑斗结束时,“师徒”二人都还有一战之力的话,那塔尔霍夫肯定是难逃一场指导战了。
【不过他的挥剑轨迹,实在还是太耿直了些,并不懂得以虚实变化,来掩藏真正的攻击意图。】
念头未转绝,对面的司徒千钟,果然已经作出了反击动作!
银光流转,在场的八名绝代剑客,竟无一个,能看出他是何时拔剑。
但他却不是如理希特纳尔预料的一般避实击虚,而是堂堂正正,侧开剑刃,朝眼前的门板巨剑迎了上去。简简单单一个压架动作,轻而易举,便突破了激波面的阻滞,黏到正作风雷怒吼的巨剑脊上,手腕一翻,当即便压得塔尔霍夫再难寸进。
——那场面,简直就像螳螂探臂,掀飞了眼前滚滚而来的马车一样滑稽。
甚至随着司徒千钟并不算凶狠的举步向前,一直觉得自己臂力了得的塔尔霍夫,纵然涨红脸颊,将整只右手都弯成了《形状,也起不到半点抗御作用!
倒不是没想过撤剑变招,然而每逢他心头动念、手上作出抽剑动作时,司徒千钟便会恰到好处的,将手腕抖一抖,如影随形再度附上,一时,竟如同一块嚼不烂的牛皮糖,无论他怎样拼命舞剑,都甩之不脱……
随即,司徒千钟圈转软剑,信手使了个招洗,早已在刚才那番攻防战中进退失据的塔尔霍夫,竟也就拿捏不好力道,身不由己随之而动,被拨开了巨剑防御。半边身子的破绽,一时俱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若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做到这一步,塔尔霍夫已经算是大败亏输。
但这位武痴,却死活也不肯就此放弃。
期待了足足几个月、脑内排演有不下千场的战斗,居然在还没能体会到对方真实本领之前,就一秒退场?恕他拒绝。
眼看是无法夺回巨剑,他干脆连续几次变幻前后左右的发力动作,试图骗司徒千钟也随之上下运剑,尔后挑选时机直接撒手,呼啦一下,猛然蹲下身去。
所谓兵击,当然不可能仅指剑术,自骑战、至步战,从有甲、到无甲,长枪短靠、刺锯刀矛,可谓是无所不包。尤其这塔尔霍夫,毕生研习者上至天文、下及地理,什么千奇百怪的攻城器械、陷阱装备,都在他学习范围之内,甚至连蹲草丛、砍下盘的技术,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