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七竖八……没想到，世间竟真有人，能将这种设想付诸实施。”

眼看着自觉“无法力敌”的金属巨人，竟在一手之间，就被个后生晚辈，打得像台年久失修还叫熊孩子反复拆装了十几遍的电视机一样，稀里哗啦朝外直掉零件。藏身于岩铁之后“观望”的吕教授，也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

从他脸上泛起的表情中，有惊叹、有羡艳、有麻木，还有一丝丝的……不以为然。

“横七竖八？师傅，横七竖八是个什么意思？”

旁边那招灾惹祸的傻徒弟，却全然并不在意老儒话里话外的酸溜气，只是极为好奇地，将捧哏如数奉上。

“那是我好勇斗狠、还爱钻研人体工程力学的年纪里，提出过的一种关于‘零劲’的猜想：

与追求全身上下浑然一体，动则同心戮力的‘整劲’相反，是将人体划分为各不相关的零碎组件，以其中随机几处，为支点和原点，撬动人体杠杆，在同样随机的另一端，爆发力量的打法。

其中，象征着小有所成的某个境界，就被我如此命名。

详细说来，是按骨节弯曲，将人体架构分为横竖两条——

横，指的是以脊椎为中轴支点，左右对称的肩膀、手肘、手腕，共七个发力点；

竖，则是足弓、脚踝、膝盖、腰椎、尾椎、脊椎、颈椎，以及天灵盖，共八个发力点。

所谓横七竖八，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在极有限、极短暂的时段内，从这十五个支撑点，一齐爆发力量。虽然和整劲相比，这种发力方式，漏缺了肌肉、内脏、血液等部分力量的支援，威力下降不少，却胜在灵活多变，面对强敌时，更便于游走……”

神念波随心而动，在辛龙脑海中有关人体解剖图的印象上，适时“标注”出了吕方明提及的几处部位。甚至，还形象体贴地，令它们运动起来，小小模拟了一把发力动作。

讲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连连点头——可在一派和谐的交流氛围中，习惯了盲从于师傅的傻孩子，却不曾注意到，单只刚才曹少卿突袭金属巨人的那一幕里，自家这位“坏得很”的糟老头子，就漏掉了很多重要环节，未曾详细分说。

比如，明明是追求更灵便、更迅速地打击敌人，因而削减掉了很多威力的拳脚，为什么却能在接触的一瞬间，将看似坚不可摧（事实上，离他们不远处的法拉第先生，已经用自己种种徒劳无功的试探，佐证了这一点）的金属巨人，打得和掉毛鸡一样狼狈？

——显然不可能是因为，曹某人的拳脚，已经沉重到让炼神返虚之人也只能望其项背。

真要是如此天赋异禀，那他现在应该在火星刨土，而不是在城管处填坑。

当然，关于这一点，吕教授其实已经有了个令自己感觉颇为惊悚的猜测。

但若猜测属实，便证明了曹某人虽然修为尚浅薄，却真有着超乎想象、甚至连自己都没多少资格去评头论足的实力。

为了维护在徒儿眼中深不可测的高大上形象（虽然之前挨某救世主揍的时候，已经败坏得差不多了），焉坏焉坏的老教授暗下决心，打算要用转移话题的方式，不着痕迹，将有可能被徒弟提上议程的问题蒙混过去。

可惜……不懂读心术、更不会看气氛的金属巨人们，似乎并不打算考虑老爷子的颜面问题。

咔锵咔锵、咔锵咔锵，躺平了还不过三秒钟，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了鬼斧神工山“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工智能，便顶着那张依旧在稀里哗啦朝外乱喷零件、凄惨到几乎不成形状的三无脸，再度站直了躯体，用冷漠无感的机械音，广而告之：

“A031号，遭遇共振技巧、铝镁合金涂层被渗透，外骨骼装甲，大破。

检测单位A-031-001，威胁等级再度变更，提升至C-4级别，建议：启用反应式装甲……”

这套路，可就有点过于惊悚了。

虽然在连比这更“顽强”好多倍的各路强敌都会过不知凡几的曹少卿而言，本就没什么生死可言的机械“死而复生”，仅是小可……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样淡定。

刚刚还因为“队友”信手一击、击溃强敌的超展开，振奋了情绪的辛龙，立即就萎将下来，识相地将脑袋缩回到了掩体之后，情不自禁开始咕哝：

“喂喂喂！不是吧！？嘴上嚷嚷着什么装甲被击穿的，行动却一点都没变得缓慢啊！

都被击飞出去那么远、拆掉那么多零部件了，居然还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似的！？还启动新装甲呢！

虽说这家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坚硬。但硬到这种刀枪不入、人神共愤的程度，是不是有点太过犯规了！？外骨骼就用铝镁合金，内骨骼你特娘的到底想用啥！？石墨烯吗？

还有还有，那个威胁等级C-4的潜台词，难道是说在这上面，至少还有着十一种威胁等级，而且你们居然还都调整好了相应装备、只等遇上那种程度的对手，就一股脑儿把库存都掏出来吗！？还打不打算给别人活路啦……”

对着自家一惊一乍的徒弟，老教授却只是捋捋胡须，沉声发话：

“别担心、仔细看。把你的注意力从关节、轴承处移开，放到它‘肌肉’部分上去……

曹小友刚才的攻击，并非是全无意义，至少让它在重创当中，被迫弃置了部分肌体武装。并且……这家伙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正确判断出，刚才所承受攻击的真面目，只能从数据库中，检索类似情况、牵强附会，也就意味着，它的AI等级，可能并不如我们之前预算的那样高。”

得到师傅提醒之后，辛龙才豁然发觉——虽然看似行动无碍，但眼前金属巨人的动作，却俨然已经比它最开始从岩铁山中攀爬上来时，僵硬了很多。简直就像是套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盔甲，一切举止，都因此变得束手束脚的孩子！

显然，这就是它口中，那所谓“反应式装甲”，造成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