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没有五光十色的“特效”，冲天而起的致命一击，甚至叫只用视觉去捕捉一切的人完全不明所以。

那是一抹黝黯却又寡淡的影子。

如果说邪神用人类“制造”出的那些“信徒”，好歹还有着面积的话，这道影子，便简直已只剩下了长度——无比细弱、甚至若有若无的，区区一线！

别说肉眼凡胎，哪怕是天文望远镜都看不清，只能凭借神念接触确认其存在的，一线。

打邪神暴起发难，肆意宣泄凶威起，它便静悄悄地藏身于一堆再平凡不过的废墟中，努力调适着自身色表，保持与四周环境光影效果的一致性。

即使外表打得天崩地裂，其也不动如山！

——忍辱负重也好，缩头乌龟也罢，总之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肆炫耀的行径。

任谁看到这种“猥琐”的行事作风，都不可能将他与前一秒尚且义愤填膺，一副恨天无把地无环做派的山本左右卫门联系起来吧？

但这确实是他——在曹少卿、艾米莉亚极尽堂皇煊赫之能，穷毕生所学与邪神周旋，直打得天翻地覆的同时，他却将先前展露出的一切情绪，尽都冷却、沉淀下来，深深埋藏于心底，选择了“蛰伏”……

——也因此，他才成为了三个人（或者说全城还有反抗余力的修士）中，对邪神威胁性最高的把柄“利刃”。

而现在，当邪神终于将全副精神集中到了艾米莉亚层出不穷的手段和无从琢磨的心机上的这一瞬间，山本这柄致命的利刃，也终于等到了绝佳时机，毫不留情地出刀斩向了它的要害——

游离的阴影犹如青烟袅袅，飘飘荡荡直投往天际。

然后，在接触到八咫乌结界“穹庐”最顶层的那一刻，阴影挥刃，石破天惊！

一抹薄削，却惊艳到直令天地失色的刀光，轰然劈斩而下。

迅猛？狂野？凶悍？锋锐？贲烈？

兼而有之，甚至可以说，单单这些形容，于这一刀而言，都实在太过浅薄平淡——那简直就是用世间最华美的辞藻，才能堆砌出的绝代风华！

与山本“惯常所使”（在曹某人一行面前刻意表现的那一面）出有入无，步金石且无影的诡谲身法截然相反。此刀霸道、强横、蛮不讲理，一刀之出，则目击者的视界中，甚至再也容不下其余事物的存在，全副心神都会被它夺取！

枝繁叶茂、横亘古今的“世界树”也好；烧灼此树，化作一望无垠的连绵火烧云笼罩了整个扶桑的亿万火鸟也罢；甚至邪神那堪称无形无相无可捉摸的生命形态，乃至于此刻它并吞天地，收拢万事万象制造的毁灭涡流，在这一刀面前，突然都变得无比苍白。

这之间鲜明的对比，简直就像是匹神骏的天马，在画马图前撒开四蹄，纵情狂奔一样——哪怕绘制图卷的是徐悲鸿、张大千一流国士名家，又怎能用笔触描绘出更胜“真实”本身的画呢？

当然，这绝不是说，山本的一刀就有着凌驾于八咫乌结界最强火力之上的破坏性。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罢了——真论破坏力的话，这一斩甚至都未必有业火劫灭神轮一半威力。

然而要邪神老命的是，山本这雄奇瑰丽程度超乎想象的一斩，时机抓得实在是太微妙、太精准了！

恰恰好，这一刀就斩在了它聚集完全部可调用的能源，想要将己身所有，尽数向着艾米莉亚喷吐出去，却终归将发未发的那一瞬间。

——若是稍早一刻，即使邪神对艾米莉亚再怎么忌惮，也不可能在进行聚变反应控制的同时，对周边环境的变化放松警惕；稍迟一瞬，则毁天灭地的核打击，便将再度覆盖整个东京，届时，蘑菇云下众生平等，一切反击便都太迟。

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一线甚至都算不上破绽的“破绽”，需要的可绝不仅仅是履险如夷的心态！

但山本左右卫门，恰巧是个实力、心态、战局把握能力都无懈可击的炼神返虚强者。作为全扶桑最大“有活力的民间团体组织”魍魉组的组长，在突袭的这一刻，他将自己的强大，诠释得淋漓尽致。

出刀收刀，甚至都没有用到一微秒时间，天穹上便已经传出了天塌地陷般响亮的粉碎音——

八咫乌结界，告破！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邪神本就是勉强控制着的阵法与术式，从根基上被山本彻底破坏。

——这本该是极度恢宏壮阔的大场面，然而在山本那种极端微妙地要优于整个世界的“画风”对比下。简直就像一匹桀骜的汗血马当堂撒泼，几蹄子撕毁了奔马图一样滑稽……

但滑稽归滑稽，它所造成的破坏却不容忽视。

布陈者已不可考，但自数千年前起一直守护着扶桑群岛，在这次“战争”中，也一度作为囚禁邪神之枷锁、攻击邪神之炮台，后来却被邪神反侵蚀，化为“身体”一部分的八咫乌巨阵，此刻终于在邪神与山本的“通力合作”之下，成为了历史！

而巨章形体粉碎后，不得不转化生命形态，将自身意志弥散于东京，依托一方天地暂时性“休养生息”的邪神，也再无法透过这阵法借到半分来自八咫镜的力量！

甚至，先前已经被聚集、被操作着的那些桀骜的辐射能，都开始躁动起来，脱缰野马般随心所欲地肆虐，漫无目的向四面八方喷涌滚流，蹂躏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哼！？”】

终于，心湖底响起的邪神之“音”，不再是繁复冷僻的生字，而是简洁明了的痛哼！

——即便生命形态已与生物迥异的邪神未曾在这场能量的暴动中受伤流血，其为了切实掌控聚变进程而释放出的神念，却也令它无异于又一次亲身感受到了氢弹爆炸的滋味，绝不好受！

紧接着，屡屡吃瘪的邪神，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恨，“语无伦次”地，发出了浸染有错愕、震怒的呼喊：

【“你！？好贼子，尔敢！？”】

叫骂都未曾完全喊出口，天地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震撼。老羞成怒的邪神，这次都顾不得挑衅、嘲讽，甚至连酝酿足够厉害攻势的耐心都欠奉，直接便发动了强攻！

——它当然有理由怒。未曾识破艾米莉亚和山本的“双簧戏”已经很丢人了，最后自己居然还恰恰就伤在了这老掉牙的把戏上，作为一名只恨不能自诩全知全能的神，它如何不愤怒？

PS:借问坑深几许，马里亚纳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