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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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司晨客早已纵声啼鸣,这块偏僻山区的空中,却仍未露出哪怕一缕最微弱的天光。尽管没有云雾遮蔽,那高高的穹顶上,却依旧弥布着浓厚夜色。日月星辰,一切本应存在的发光体,都被这乌墨色的夜湮灭了。失却光芒的大地上,到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大块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只有一间建筑被昏黄的灯火映照着,茕茕孑立于世外。

那是间寺庙。一间位于古木参天的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中,砖残瓦败、四面漏风,连神像上的金漆,都已被岁月刮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被白蚁蛀虫啃咬得七七八八内在的寺庙。

破庙内,仍旧穿着身那不合时宜大风衣的达尔文,本来正如老僧入定般盘坐于地,随手把玩着几枚由普通石子制成的简陋骰子,在原地将它们抛来抛去,自娱自乐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突然间,他停住了手上的所有动作,歪头侧过耳朵,静静听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说了话:

“还在奇怪着,究竟是谁能靠近我到这一步才引发警觉……这不是严流先生么?我对你可是久闻大名了。只不知道,一贯忙于剑道求索,从不对其余事情展露出半分兴趣的大忙人剑圣,今天却怎么突然有时间,来找我这个穷养狗的。是有什么见教吗?”

伴随着这一声问,他身后的如豆灯火突然爆了朵小小灯花,昏黄的光芒如水波般好一阵摇曳,然后一圈圈朝外“扩散”开去,“涤荡”着遮挡一切视线的黑——直到它们被一柄如人的刀剑所割裂,所斩断!

“见教么?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想来亲眼看看、亲口问问,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百鬼夜行,究竟是不是你‘万类霜天竞自由’达尔文的手笔。”

依旧是那种独立于世的超然物外,依旧是那种隐晦却又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手提茶盏,背负长刀的佐佐木经十郎,迈着比神乐舞更优雅、更神圣的步伐,自黑暗深处步步逼近!

——轰隆隆!天边突然有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山林嗡嗡和鸣。但除此之外,却依旧没有光。本该在云层中蜿蜒迤逦的雷蛇,也不知究竟是“出差”去了哪里。随即,便有黄豆大小的雨,点点滴滴地从穹顶上连绵坠落……

四面漏风的破庙,当然拦不住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

只一瞬,刚刚还有几分干爽整洁可言的破庙,已在瓢泼暴雨下化为了泥浆地。星星点点的泥水,化为一朵朵肮脏的“花”,从地面绽放又凋零,不断向四周抛洒着散碎的“花瓣”,显出一种另类的美。

在这会令洁癖患者大皱眉头,忍不住想要绕着走的泥泞里,达尔文依旧安坐如山,眼观鼻、鼻观心,神色直如老僧入定。身后那盏本该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的油灯,光芒却越发澄澈、亮堂,好似罗汉、菩萨脑后的晕轮,四下暴涌的泥水被灯光一照,竟俨然化作了佛陀说法时地面绽开的朵朵金莲:

“我的手笔么?这可真是无端指控了。或者说,低端指控?打个包票,若这种事情真是由我来做的话,这遍布全市的种种凶戾恶兽,全都将会是真材实料的家伙,连一只用心像造成的冒牌货都不会存在!至于我的信用度……你该知道的,赛恩斯结社会员从不说谎。”

佐佐木经十郎也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依旧一步不停地前进着,锋锐无比的意志,如刀刃般层层“剥削”着照耀在自己身上的光,毫无慈悲地将其中“圣洁”的意蕴寸寸割离:

“我想也是。毕竟,你算是赛恩斯结社中数一数二的实战派,也是全球修士中,以所能驱使的‘兵力’最强而著称的数人之一……说你这样的人会有兴趣玩弄虚有其表只能吓唬正常人的小把戏,还不如说太阳会从西边升起。不过这样的话,我就很好奇了……

为什么,拥有着如此强悍能力的你,最近却会如同看到小鱼干的猫儿一样,一个劲儿地追着这假冒伪劣的百鬼夜行到处跑呢?明明它们所能造成的轰动,还不如你的三分之一!”

——和经历了重重调查,却依旧是始终不能确证达尔文身份,以及他和百鬼夜行之间关联的凤凰院琉璃相比,佐佐木经十郎的调查进度要远远超过!

是的,真相和凤凰院琉璃所认为的恰好相反,并不是制造“百鬼夜行”之人,在追着达尔文四处乱跑,反而是达尔文揪到了一些线索,在死死咬着对方不放!

至于那总是他先到一地,而后才会有“百鬼夜行”发生的表象?自然只是种对法术布陈了解不多之人的少见多怪了。

“还能为什么呢?既然你都已经调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我的习惯,你也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才对,不是么?能让我达尔文动心的,素来就只有各种珍稀动物——越是罕见、越是独特的,就越能吸引我的眼球!像妖物这种存在,更是每一头都能挠到我的痒处!”

在达尔文的眼底,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即使是已经走火入魔的小动保成员,看到这种炽烈的眼神,只怕也会吓得退避三舍吧?事实上,这位甚至能仅为了近距离观察一只有些成妖迹象的蜻蜓幼虫水虿“羽化”的一瞬间,就当机立断钻进河床淤泥中三天三夜一动不动的强者,在某些方面的执着上,或许真是世间无敌!

只不过,这种源于热爱的亢奋,也并不是说就一定能让所有人认同就是了……

至少,对动物并没有什么特别喜爱之处的佐佐木经十郎,就全不在乎他的狂热:

“所以……去年在听说了‘百鬼夜行’的传闻之后,你才会不惜动用种种关系,制作能不引人注目的假身份,冒险潜入扶桑岛吧?

只不过,现在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这所谓的百鬼,也不过是某些心怀鬼胎之人,利用提前散播的恐惧、混乱之类负面情绪,张开心像世界,将数百万人对妖魔鬼怪的印象从想象中拉了出来而已。和现实存在的妖物并没有任何关系,更不存在生物应有的生理结构!

即使如此,你还依旧要追逐着这种现象跑,却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可可站到了达尔文的身前,右手不动声色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似乎随时都会转变为锐利如刀杀气的强烈敌意,开始如烈风般喷涌而出!

而只身面对这一切的达尔文,却只是微微一笑,将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吐出了会令人血压增高的回答:

“你~猜~呢?”

PS:我猜我想打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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