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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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外,却是块十丈见方的草坪,满铺着高高低低的嫩绿新芽,生机盎然地渲染着世界。

溪流潺潺,绕着竹楼环了一圈,不知疲倦奔腾向远方。竹楼后依山傍水之处,却又被额外开辟了丈余见方的一处棋坪——无棋盘、无棋子,唯有两名弈手各自执拿兵刃,遥遥相对。

一者是面如冠玉、须发如银,天青色道袍一尘不染,满身透着超然物外气息的玄门宗师。

一者是面色蜡黄,卷发整齐、胡茬凌乱,全身劲装功夫衣裤上染满江湖烟火的精瘦中年。

道袍老人左手提着偌大一支铁铸判官笔,右手却虚握着柄烂银吴钩;精瘦中年却拄着条仿佛亘古不易山川的木柄长枪。锋锐如刀的凛冽气势,生生将二人面前的空间都张成笔直。

唰唰唰!银钩如斧、铁划如凿,上三下四横七竖八,有条不紊地在空气中勾勒了起来。

纵横经纬十九条线,竟仿佛强行剖开一方天地,独成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小宇宙般。

虽然看来荒诞,但这并不是比喻——道人银钩铁划左劈右砍如在虚空中削出方方正正一棋盘之后,中年武夫也蓦地吐气开声,纵枪唰地一扎!细碎的红缨飞扬,就如一条大龙抬头,寒铁枪尖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神嚎一样的锐啸,一眨眼就染成了火红的颜色,就像淬火时候烧红的铁条。赤色的枪尖一挑,精准地扎在天元位上,然后轰的一声,混沌初开!就真像是宇宙大爆炸的瞬间一样,从天元奇点处朝外喷薄出万千星辉、无穷虚空,划开一片天幕。

尽管这片“天幕”只能称得上是个微缩模型,但炸开的一瞬,却毫无疑义瑰丽到极点。

伴随着这雄奇一炸,就像蜷曲的维度被炸开般,二维的平面棋盘瞬间变成了三维立体构造。长宽高上各余下十九点星辉熠熠,共计六千八百五十九个节点明耀于漆黑“天幕”中!

——这却是在城管处内部盛行的一种“围棋”。非但将棋盘从平面调整为立体,大大拓展了可供对弈者“排兵布阵”的空间,也将围杀吃子的要求从四合而围变成六合而围。这两种“改革”,使得游戏的难度急剧提升,没有超凡脱俗的信息收集、处理能力,很难玩得来。

然而在那些炼神返虚的高人看来,区区按部就班的下棋,还是绝对不够刺激好玩的……

“棋盘”画就,精瘦中年也不客气,只是将手中枪抖一抖,连挽数朵枪花,乱风吹雪般扎向了离枪尖最近的十数个节点,火炭般红的枪尖每每触到哪点星辉,便会像是点亮一盏油灯也似,把它烧成通红。一时间犹如赤龙曼舞,野火燎原,气势汹汹朝着道人那边扑撰!

“许久不见,明福兄的火尖枪,当真越发精熟纯粹了!或者再过十年,便有望凭此炼虚合道,成就不世神通!以不足二百之龄成就炼虚合道,阅遍古往今来之史,也称得上罕见了!”

道人却朗朗一笑,左手判官笔横折撇捺竖弯钩,如书法名家挥毫泼墨,同样也朝向棋盘上个个节点泼洒,顷刻卷开一条墨龙;右手吴钩却搬拦圈扫,一下下朝向李明福长枪招呼。

日光下烂银如蟒、赤芒如龙,吴钩、长枪交缠,瞬时间便是龙蛇起陆,好一场剧斗!

这又是另一种更高段位的快棋下法——两名对弈者非但要依先后手规则,在限定的极短时间内轮流落子排兵布阵,还可以在此过程中随意大打出手,用尽“盘外招”干扰对方的思维。若是哪方禁受不住这种干扰,思忖的时间超限,便会被视为自动放弃了一轮落子机会。

若初次涉猎这种“游戏”,不论是怎样天资聪颖的人,都会手忙脚乱,根本顾不过来吧?

不过场上二人可算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分心二用也无半点窘迫之处,攻防间丝毫不显凌乱,攻防之外的“调兵遣将”甚至还能各依章法,将种种奇思异想付诸实施,转化为千奇百怪的纷呈妙招。一时,只见那黑红白花四条蛟蟒翻翻滚滚,撕咬缠绞盘旋飞舞!

而且,在如此激烈的对弈中,这两人还能有闲情雅致,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

“区区一介赶鸭子上架的山野村人,当不得徐先生如此盛赞。泱泱华夏,天资卓绝之辈何其之多!便如屋中那位拿起又放下,执着后才显洒脱的年轻人。惊才绝艳!惊才绝艳哪!”

李明福的语气中不乏羡慕,听得出来,他对于周盛德的天纵之才颇为推崇。

——怎么可能不羡慕?年方半百,甚至因为仇恨还一度蹉跎岁月,周盛德却已经成功勘破了纠缠自己的心结,将很久以前起就被修行人认为是铁律的,“一旦跨出了自己的道,此生便再难改悔”视若无物,从“返虚”的门槛上踏进去、倒回来,达成了几乎不可能的壮举!

十年仇恨一朝放下,满心算计的军人,竟还能做回过去那个悬壶济世、才华横溢的神医。

这种顿悟,往往都只会出现在砥砺心性多年,性情比较旷达的出家人身上。偏偏在军中厮混多年,平日举止堪称是睚眦必报的周盛德,却同样做得很完美——能人所不能者堪称天才。能为天才所不能,肆意践踏常识者,简直便是常人眼中的“天灾”了。

而每个能颠覆常识的“天灾”,自然都极易迎来别人惊惧、羡艳的目光……

“老道却不敢苟同!二流庸人比天分、一流高手比勤奋,至于绝顶高手,比的却是那份胸襟气度!只要胸藏天地,纵然天赋才情有所不如,最终成就也未必输给任何人。似我这般一事无成的鸡鸣狗盗之辈,尚且能成就炼虚合道,苟活千年,明福兄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谈笑中,徐老道攻势越囤越强,便如长河大浪、钱塘怒潮,冲刷得李明福节节败退。

“不如,我们便来打个赌吧。我赌——那个被小周带来,同样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年轻人,过上三年,一样能炼神返虚!”

PS:至此,红尘人烟篇正文全部结束,剩下来的,都是描述各方势力动向的断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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